郸城一高的故事:超级高中的崛起与小城青年的反抗

发表于 讨论求助 2023-06-05 13:39:33

有关超级高中和素质教育的争论又多了起来,这是好事情。

在对超级高中一片喊打喊杀声中,我认为有必要回到原点。

超级高中大多在贫困的小地方,他们最初是怎么崛起的?

对他们“掐尖”的指责真的成立吗?他们到底动了谁的奶酪?



1

十几年前的一个春天,我和一位同学一起到北大朝圣。


我们在未名湖边散步,累了就在躺在一块石头上睡一会儿。


我们满脑子都是崇拜。路边一个老头经过,我们都会崇敬地望过去,待他走远,我们才敢小声嘀咕:他会不会是季羡林啊?


当时我和这位哥们都在读大二。我们都在理工科985院校的文科专业就读,心想:作为文科生,这辈子还是应该读一次北大啊。


我们是同一个县的老乡,但是却是另一个县高中的同班同学。我们只同学一年,因为我们是来这里复读的。


我们受了一年的应试训练,但是说一句吹牛的话,我们是有理想的。我们一起读《文史哲》杂志,后来才知道这是学术刊物,那些论文我们根本看不懂。


但是,我们却知道,一个文科生应该在文、史、哲三方面都精进,最后才会成为季羡林那样的人(当然,后来也知道季也不怎么样)。


2

我们复读的这个高中,当时是全市十几个县里面最好的。它有一点超级高中的雏形,但是最后又退步了。


而在我们老家郸城县,有三所高中。他读的是一高,我读的是二高,还有一个升学率基本为零的三高。


我所在的二高好不到哪里去,我参加高考那一年,全年级的文科也没考上一个重点,不服输的,就只有选择到外地找个好学校复读。这位和我一起的仁兄更惨,他在一高已经高考两次,都失败了,和我在邻县汇合时,他已经是第三年高三。


其实,连续十多年,整个县城都没考上一个北大、清华了。到了我们这儿,觉得不信邪,以为前辈不够优秀,结果我们还是一样失败。


3

我们读大学后没几年,有一年寒假回家,突然听说郸城一高考上好几个北大、清华。有一个就是隔壁村乡村医生的儿子,那是全镇历史上第一个上清华的。


后来又听说,一高考上十几个北大、清华。


到去年,考上北大清华的有四十多个,全省第一。


一座“超级高中”不知不觉崛起了。媒体前去采访,把它比作河南的毛坦厂和衡水中学。


4

郸城县是一个什么地方?


在河南,有很多城市是在铁路线上的,过去有京广线、陇海线、京九线,后来又有了高铁,但是郸城不在任何一条铁路线上。


有一些城市是在高速公路沿线上。像广东,可能任何一个县都通了高速公路,但是河南郸城却没有。


从任何一个角度说,这个地方都是人不杰、地不灵,但是这个地方,却崛起了全河南最厉害的高中。


在河南,以往高中的座次大概是这样的:郑州一中,河南省实验中学,这是全省最好的两所;其次是洛阳、开封、信阳、鹤壁、濮阳这种地级市最好的高中,构成第二梯队,再下面就是一些比较好的县中,是第三梯队。


我和那位朋友复读的那所邻县的高中,就是第三梯队。那一年,我们班里有4个人的分数都可以上北大,但是由于是先报志愿后公布分数,没有一个人敢报北大。


因为你是第三梯队啊,你根本没这个自信。你在学校的排名没有任何意义。


4

郸城一高,以前百分之百是第四梯队的,现在却是河南省最能考的高中。


现在有些人指责超级高中打破了高中教育的平衡,其实所谓平衡,就是一种利益格局。原来是郑汴洛这些城市把持的北大、清华入门砖,现在被郸城一高夺走了一些。


郸城一高后来吸引了不少外地生源,他们乘坐长途汽车,转学到这里。但是这些孩子,很少来自郑州一中或者省实验中学,这些优秀的高中,学生家庭条件也更好。大城市中产以上精英家庭,谁会把孩子送往几百里外的破县城去吃苦?


郸城一高吸引的外地生源,通常来源另外一些穷困的县市,所以,他们和郸城一高的本县生源一样,都是同一个阶层的:小县城的中低等收入家庭,以及农村条件稍好的家庭。


,叫《郸城农家娃,上大学的多》,,但是却也有一些可信的数字:这个县每年考上大学的孩子中,农村学生占60%以上。


另外一个数字更惊人:郸城县每年高考的学生达12000人,这是什么概念?20年前我参加高考的时候,全县考生不过2000人而已。在这20年,每年的高考生竟然增加了10000个!


除了一部分外地生源外,毫无疑问,郸城县穷人家孩子,上高中的更多了,上大学的更多了,上名校的也更多了。


5

秘密就在这里。


这是穷人孩子之间的联合。我在上一篇文章里把超级中学比喻为赌场,其实换一个角度说,这何尝不是反抗呢?


我曾与一位考上北大的老乡交流:郸城一高崛起的秘密是什么?他回答,就两个字:吃苦。


2000年左右,对应试教育的批判以及对素质教育的呼唤,让一些高中放松了,而郸城一高在这个时候就慢慢崛起了。


你能不能换一个思维,不要再陷在应试教育与素质教育的二分法中,重新看待这样一个问题:这是全省小城青年为了反抗大城市高考霸权而联合起来的一次反抗,他们反抗命运加诸在他们身上的不公。


7

省实验中学或郑州一中的孩子,就像《神雕侠侣》中郭靖与黄蓉家里学习的那几个孩子一样,郭芙,小武兄弟……这些人家境不错,背景也不错,即使练得不好,也有长辈撑腰,没人敢欺负他们。


而郸城一高的那些孩子,就像被抛弃的杨过。


偷偷练蛤膜功,练各种功,后来一个人胳膊也断了,一个人跑到大海里孤独地练习。


最后练出来了,黄蓉伯母说:杨过这孩子功夫不错,我很欣慰,但是总担心他身上有一种邪气……


6

身上有种邪气,。你们尽管能考上北大、清华,但是这种摧残人性的环境中考出来的,能好到哪里去?


上文中考上北大的那位老乡,就是郸城一高的代表。他毕业后留在北京,,年纪轻轻就做到了中层。


去年雷某案,他写了一篇伸张正义的评论,被很多人解读为高层态度变了,雷某翻案有希望了,后来事实证明,但是,所谓翻案,并木有发生。


我猜,他那篇有正义感的评论,并不是组织交给他的人物,而是他完全凭内心的良知发出的声音。写这篇文章的时候,他甚至还有一定压力。


这就是郸城一高的毕业生。当然,这是个案,并不能说明一高毕业生整体上的素质,但是这也足以说明,所谓超级高中的摧残人性,也没那么夸张。


:那些超级高中的贫家子弟,并不比大城市重点高中的孩子更缺理想和良知。


们反抗命运的不公,等他们有了力量,也有可能会让社会更公正一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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