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短篇】凌晨一点的玉米虾仁馄饨

   

他就像我饿了的时候突然出现的一碗小馄饨。”想了想他又补充说，“玉米虾仁馅儿的。唔，要是不放香菜的话。”

他是笑着说的，仿佛此刻吃到了一样。

馄饨摊凌晨一点打烊，他不喜欢吃香菜。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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人最可怕的就是习惯。

大学城后有一条巷子，吃喝玩乐样样不缺，一到夏天，热闹的过分，每家店门前都支起了塑料桌子，配上四把塑料凳子，架起烤炉，烟熏火燎的烤起了串。

这个时候的商业街，俨然变成了烤涮一条街。是一年以来最热闹的时候。

李胜利就是在这个时候，遇到了权志龙。

李胜利觉得，自己学校s大是大学城最变态且最惨无人道的，没有之一。

你见过晚上十点门禁就到的学校吗？你见过保安骂起人来连路边买菜的大妈也听不下去的吗？

每晚十点，大门就关了，宿舍楼也紧跟其后。想要进去？成，先挨过保安大叔的思想教育，大叔平日不言不语，教育起人来，手指头简直要戳到额头上。通关后，这个时候公寓的宿管大妈也睡了，你需要有超高的耐心和坚持不懈的恒心，还需要按捺住踹碎玻璃大门的冲动。

夜深人静，你总算进了宿舍，美美的睡一觉，早上迎来全校通报，扣学分，写检查。恭喜，你出名了。

一周七天，六天如此，只有周六的晚上。门禁取消，所以每到周六。学校几乎不见人，学校后的商业街上，走两步就能见到熟人。巷子里的小宾馆个个满房，老板笑的乐不可支。

难得不受拘束，商业街仿佛要被伺机而动的同学们搬空，凭着买东西的姿态，很容易区分开s大的人和别的学校人。

那天，也是在这样人头攒动买买买的环境中，李胜利遇到了古怪的权志龙。他和几个室友出来吃饭。一个室友仿佛兴奋过了头，从隔壁学校的校花说到自己班里暗恋的姑娘，牛吹了不少，酒也没少往肚子里灌。

准备结账时，发现还有最后半杯酒。舍友整天念叨自己是新时代的良好青年，大着舌头喊着不能浪费，一口闷了半杯。

这是压垮他的最后一根稻草，酒量到了极限，舌头根子发麻发苦，眼圈含泪，这时候还惦记着不能恶心着别人，当场捂着嘴跑出去老远。

李胜利不放心，跟着跑出去找这个不省心的室友。不知道他躲哪儿吐，一条街走到头了也没见人。却是让尽头的一个摊位吸引了眼光。

跟那些大红大绿渐变颜色的牌子不同。也没有烟熏火燎的风一吹就就冒火星子的黑色大烤架，整个摊位的风格。

怎么说的来着？情调，对，就是这个词，李胜利用这个词来形容。

一张张浅色藤桌排开，四边配上四把同色藤椅，，立着三指粗的一根蜡烛。顾客可以根据自己需求选择点或不点。桌边斜斜的遮阳伞因为没有了太阳而收起来成一束。音响里放着的，居然是钢琴曲。李胜利也是个懂的人，听了听，了然了，肖邦。

因为在路的尽头，最近的路灯也在五米开外了，这家店别出心裁，从隔壁店里扯了电线，架起了简易路灯，但这灯也讲究。细长铜色灯杆上挑着垂着头的玻璃罩子，一团橘黄被拢在玻璃里。

跟旁边放着dj舞曲和江南皮革厂的鬼畜乐相比，这么一家店，太文艺了，在这个烟熏火燎的老街，简直是天地万物之灵秀。

鹤立鸡群，跟赤膊猜拳喝酒剥麻小的店融合，真真算的上是雅俗共赏。

一块大牌子竖着立在旁边，没有五颜六色的小彩灯环绕，看不清楚上面写的什么。

看了半天才看明白，这家看起来像喝咖啡的地儿，居然是个卖馄饨的。

店主似乎也是个少年，白T黑裤帆布鞋，正在一碗一碗的把馄饨送到客人桌上。

馄饨摊已经没有空位了，，叽叽喳喳的讨论着，少年不说话也不笑，只是有人点东西时回应一句。

额前的刘海成一大簇，软趴趴的样子，露出精致的眉毛。在橘色的光下，更显精致。

真是个特别的地方，人也特别。

有人从后头拍了他的肩膀，李胜利转头，是他的舍友。

“回去吧。”

“人呢？”他问的是舍友。

“吐完自己回来了。”舍友揽着他的肩往回走，却看见了那个与众不同的店。

“哟，那不是明星店吗？”

“什么？”

“明星店。因为店主长得贼带劲，好多小姑娘都往那跑。不为吃馄饨，就为看人。”

“这种绩优股，耽误资源。”舍友一脸愤愤不平，“净耽误人家小姑娘。”

“这跟你找不到女朋友没有必然联系。”李胜利嘴毒的回了一句。

“去你的，你不也没有女朋友吗。”

宿舍四个人往回走，喝多了的那个哭哭啼啼感叹世事无常，活了20年还是单身，走到一家酒店下，仰起头看了半天，哭丧着脸说了一句:“看，楼在晃。”

晃晃悠悠走了两步，“也不知道我未来的女朋友在谁的床上。”

另一人赶紧过来安慰，“别着急，说不定你的女朋友还在上小学呢。”

“去你的。”一脚踹出。

进了宿舍门已经十二点半了，李胜利却一点也不困，清醒的很，脑中一直有一团橘光晃来晃去，叠画过来，又淡出去，倒腾的心痒痒。

他打开微博，搜了搜那家店，果不其然，明星店。美食微博营销号争相推荐，店主居然也是大学生，不过他是隔壁G大的。叫权志龙。

因为长得好，馄饨又做的好吃，所以算是这条街上的人气店主了。虽然脾气有点怪老不爱搭理人，但这并不能阻挡怀春的少女前赴后继的往上送。

    据说这家店每天只有每天十点到凌晨一点才开张。每天的人流量却是五家店的总数，极大的带动了商业街的GDP发展。

      据一个美食博主说，部门为了表彰，特意发了一面锦旗，现在还挂在牌子旁边。

     十点开张，十点门禁。李胜利躺在床上，胳膊枕在脑后，想着今晚的不期而遇。其实算不上什么不期而遇，顶多就算偶遇，人家连看都没往那看一眼，甚至都不知道有人在偷窥他。

   当天晚上，李胜利做了个梦。梦的什么他记不清了，但却真真切切的看清了那盏灯，挑着一团橘色在他梦中晃来晃去。

醒来的时候，天刚蒙蒙亮，舍友们睡得正香。李胜利睡不着了。拿起一本书走到阳台，就这几步路的功夫脑子已经转了一个来回，想着下周一定要去吃碗馄饨，看看权志龙。

  眼前又是那盏灯，李胜利一把把书拍在头上，“李胜利，你完蛋了。”

又是一个周六，李胜利甩开了三个舍友，九点半就来了商业街，显然有点早了，权志龙还没来，李胜利自己转悠了20十分钟左右，视线却一直徘徊在馄饨摊上，那里一片漆黑。

20分钟后，权志龙来了，摘下肩膀上的帆布包，利索的摆好桌凳，“啪”的一声，橘色的光线像雾一样弥散开来，包裹住了小小的摊位。很奇怪，见到这光了，李胜利心里也不急躁了，也不慌张了，莫名的安稳下来。他脚比嘴快，已经坐在了位子上。

  看了看桌子上的菜单，“来一碗玉米虾仁儿馄饨。不放香菜。”李胜利特意嘱咐，他不喜欢吃香菜，感觉吃一口就会毒发身亡。

    “抱歉，不行。”权志龙指指那块牌子，虽然开着灯，李胜利却抻长了脖子也看不真切，只能凑近了看。

    一块一人高的木头牌子竖着立在那里，上面有三个字，“小馄饨”，这三个字，要真说有什么门道，就是这三个字是雕刻上去的。笔画刻的苍劲有力。

    “怎么了？”李胜利不懂这块牌子和放不放香菜有什么必然联系。

   “仔细看。”

       李胜利趴在上面看了半天，终于发现在旁边还竖着刻了一排小字，“香菜是世界上第二好吃的东西，第一是我做的馄饨，不接受反驳。”真的很小，不仔细看都看不到。顺便，李胜利还看到了给的锦旗，上面几个大字，“GDP增长先行者”。

    “这是规矩。”权志龙对着他挤了挤眼。

    李胜利懵了一会，什么情况，微博上不是说高冷店主吗？上周自己看到的的确也是高冷的人啊。

现在的权志龙，相比于高冷，显得话多了点，居然还挤眉弄眼。

“那…那就放吧。”李胜利这次嘴比脑子快，反应过来暗骂自己没骨气，被别人眨眨眼就收买了。

权志龙动作很麻利，一碗小馄饨很快端上来，热气腾腾，碗上方热气腾腾，香油的味道闻起来让人食欲大增。

这碗也很讲究，瓷白的碗体上勾画着青花瓷的图案，碗边上描着青边，配上雪白的瓷勺子和银白的金属筷子，看起来赏心悦目，忽略碗里飘着的绿绿的一层香菜的话。

拨开香菜，低下的小馄饨露出来，当真是小，每个馄饨大概只有大拇指肚儿般，个个皮薄馅儿多，馄饨翅在汤里漂浮着，晶莹剔透。无端的，李胜利想起来一句诗，“白毛浮绿水”。

洗掉表面粘着的香菜，李胜利舀起一个送进嘴里，皮儿筋道，馅儿鲜美，里面满满的都是虾仁和玉米，虾仁在味蕾间跳动，带着弹牙的新鲜。忽略若隐若现的香菜味，是真的好吃。

白色的皮，黄色的玉米，鲜红的虾仁，搭配在一起煞是好看。小心翼翼的撇开香菜，李胜利一连吃了好几个，吃的头顶冒汗，偶尔吃到香菜，李胜利也舍不得吐出来，粗略的嚼几口生生咽下去。

正在热的满头大汗时，李胜利觉得吹来了凉凉的细风，抬头打量，四台小风扇放在四个角落，风扇前还放着四块冰，夜间不太热，风开的小了些，带着湿润的凉风缠绕在脚腕。

“有才”李胜利对权志龙的好感蹭蹭往上涨。一碗小馄饨很快吃完，要不是害怕那一层绿绿的东西，李胜利连汤也不会剩下。

从这以后，李胜利成了这里的常客，每周六他都会来这里吃一碗加了香菜的馄饨。

熟了之后才发现，其实看起来高冷的权志龙私下像个小孩子，他咧着嘴笑，露出洁白的大牙和粉色的牙龈，“是吧，胜利，香菜是世界上第二好吃的东西。”

“…是”

每周一碗馄饨已经持续了他的整个大二，他也渐渐地从吃一口香菜就毒发身亡到了已经习惯香菜的味道。

谈不上喜欢，味道怪怪的，但却不讨厌了。甚至每次去食堂吃饭，都要要求加厚厚的一层香菜，没有香菜的窗口，他就会捧着碗去别的窗口，让人给加上。

久而久之，餐厅的员工都认识了这个喜欢香菜的小伙子，他们想，长这么好看的小伙子，别是个傻子吧。

大二的暑假，他没有回家，留在了这个城市打工，他对自己说，是为了工作，不是为了小馄饨，更不是为了谁。

他跟权志龙越来越熟，心里也就越来越不得劲儿，老是有一种蠢蠢欲动，这种莫名其妙，直到他再次见到权志龙才明白。

这种躁动，不是因为他喜欢玉米虾仁的小馄饨，也不是通过冰块吹过来的风。

而是因为，喜欢权志龙。

他知道权志龙恐怕只自己当朋友对待了。他很怂，不敢跟权志龙说出这些话。这种感觉让他无所适从，慌乱了手脚。

他知道权志龙不喜欢他，就像他对喜欢的香菜，无法做到喜欢，更多地是习惯。

他开始躲着权志龙，每天下班后也不再去馄饨摊。浑浑噩噩的，竟也过完了剩下的假期。

开学的时候，四个人又聚在了一起，按照惯例，又是他们宿舍聚会的时候了。四个人浩浩荡荡杀到了商业街，喝酒，撸串。

只是李胜利明显心不在焉，频频往馄饨摊的地方瞄，但是除了攒动的人头，他什么也看不见。

终于，他借口上厕所，去了那个让他魂不守舍日思夜想的地方。

可是，那里已经什么也没有了。没有了浅色的藤椅，没有了古铜玻璃罩的路灯，没有了吹着冰块的风扇，没有了肖邦，也没有了权志龙。

一片漆黑。

权志龙就这样消失了，他不见了。

这顿饭他没吃完就回到了宿舍。

室友吃完饭回来，情绪还没下去，兴高采烈的聊着，他蒙在被子里，看起来像是睡着了，但却有眼皮拦不住的东西往外冒，他觉得自己眼圈一定红了。

晚上十点开张，凌晨一点关门，他却不得不在十点回去。导致他们错过了无数次，弄丢了大把相处的时间。

现在，他把权志龙也弄丢了。他还有很多想说的不敢说的话没来得及说。

也怪他自己，认识这么久连一个联系方式也没留，因为他们每周都固定见面，从来没有想过权志龙会突然有一天消失。

权志龙已经消失很多天了，微博有美食博主发微博，明星店关门了，评论底下清一水儿捶胸顿足的惋惜，大都是小姑娘。

李胜利吃饭还是习惯加厚厚一层香菜。

但他再也没吃过玉米虾仁的馄饨。

 两个月后。

隔壁宿舍的人隔着一扇门在楼道喊，“李胜利，楼下有人找。”

他不知道是谁会站在楼下找他。出门，只见一身西装的权志龙站在树下，对着他挥了挥手。

李胜利这次眼比脑子快，瞬间眼泪就要下来，被他一把抹掉。“你怎么来了？你去哪儿了？”

权志龙没有回答他，上前握住了他的手，“跟我去个地方。”

权志龙带李胜利去了他家，给他做了一碗小馄饨，玉米虾仁馅儿的，不加香菜。

回去的路上，权志龙跟他说了消失了的原因，他是去工作了，他比李胜利大一届，自然是该工作了。

“我想跟你说来着，你就突然不来了。那边刚一放假就催我了，我想着你还来吃馄饨，就拖了一阵子。”权志龙进了厨房，“后来实在不能再拖了，工作安排的急，没等到你，我很抱歉。”

看着换了一身白T黑裤在厨房忙活的权志龙，李胜利感觉像活在梦里。

心心念念的，消失了两个月的人就在眼前，他有点不敢相信了。就这样吧，什么话也不要说了，就这样一直当朋友吧，只要不再突然消失就好。

对了，这次一定要留下他的联系方式了。

看着端上来的小馄饨，一个挨一个挤在碗里，却少了上面绿绿的一层香菜。

“香菜呢？”没有了香菜，李昇炫反而不习惯了。

“没放，你不喜欢吃。”

“你说过香菜是世界第二好吃的东西。”李胜利有点摸不着头脑，“而且我都习惯了。”

“改掉，以后，我每天都给你做不放香菜的馄饨。”权志龙又笑的牙不见眼，露出明晃晃的白牙和粉嫩的牙龈。

这次李昇炫更糊涂了，“什么意思？”

权志龙想，这孩子可能有点傻吧，自己都暗示的这么明白了，“我想给你做一辈子的馄饨。”

他拿过李胜利的手机，存上了所有的联系方式。大到手机号码，小到支付宝，一个也没落下。

李胜利想起之前他跟室友说过。

“他是我好朋友，就像我饿了的时候突然出现的一碗小馄饨。”想了想他又补充说，“玉米虾仁馅儿的。唔，要是不放香菜的话。”

他是笑着说的，仿佛此刻吃到了一样。

馄饨摊凌晨一点打烊，他不喜欢吃香菜。但是他遇到了权志龙。

只为他做不放香菜的馄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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