老村记忆:(民俗篇)---池宗平

发表于 讨论求助 2022-03-18 18:27:54

老村记忆:(民俗篇)

我总固执地以为,天下之礼仪,莫浓于中国;中国之礼仪,莫浓于陕西;而陕西之礼仪,则以关中为最盛。关中之礼仪则以豳”地为盛。“豳”地录入《诗经·豳风》十五国风之一,由于历史悠久,所以沿袭着许多繁文縟节,陈规旧俗。
随着地方经济、社会和文化环境的变迁,当地岁时习俗也发生了种种变化:有的已被淘汰,有的逐渐淡化,有的却得到承认。

唢呐颂

在我的故乡陕西,颗粒归仓时、天便一天天凉了下来,人们便都要为过冬的柴火而准备着。不觉间,腊月便临近了。腊月一近,悠扬的唢呐声就时不时地从各个村子传了出来。

只要听到悠扬的唢呐声,那一定又是那个人家迎新或送归了!唢呐声声,是乡亲们婚丧嫁娶中世代相传的礼仪。

唢呐响起了,吹来的是新媳妇进门。

每年的这个时节,农人们都闲了下来,闲了下来的农人们,就都操心起了儿女们的终身大事。而谈婚论嫁的唢呐与锣鼓声就成了这个时节的重头戏。

婚仪前,由男方家提前交了订金,预定好吹鼓手。娶亲的头一天,夕阳西斜时,吹鼓手便提锣驮鼓背唢呐地赶到主家。一进院门,先吹上一曲喜庆的唢呐,这才放下行李。主人家开始敬烟献茶,礼仪过后,主家管事者便引领吹鼓手书在院角一堆早已燃起的旺火前入坐,吹鼓手们便将行李一一放置好,这才围着火堆四周放着的长条板凳坐定,与主家稍做寒暄,继续吹起唢呐。

这婚嫁的唢呐,最精彩的时刻要数第二天中午的第一场流水席。这当儿,吹鼓手们吹拉弹唱,穷尽所能地表演着。当菜过三道,陪婚人引领新郎新娘双双走出洞房,女端烟、男提酒,开始按远近亲疏辈份大小敬酒献烟。

这当儿,在主事总管的声说下,一对新人开始交换礼物。男方的父母、娘舅各方也少不了要给新人礼物。吹鼓手们便尽情的表演了起来,吹鼓手翻飞的手指在唢呐杆上涌动,腮帮鼓鼓,时而涨圆时而吸进,似夏夜涝池边发情的青蛙在对唱情歌。一滴一滴的水珠顺着唢呐铜黄色的喇叭口不断滚落,这是他们尽心尽力的表现。而听的、看的人更是如痴如醉。

唢呐响起了,吹送的是逝者乘鹤西去的背影。

那些挨不过冬而殁了的老人,亲人们也以请来吹鼓手吹唢呐的方式给他(她)送别。而那些忧伤的曲子直把人吹的心事重重。使人更多了一份伤心、亲人在世时的一幕幕过往都慢慢地浮现了出来。

这送别逝者的唢呐。通常都是在逝者下葬的先一天夜里,最为热烈。在那天夜里,逝者的儿孙等小辈亲人都要给逝者进献饭。儿孙们一手拄着哭棍,一手端着献饭一路哭哭泣泣,低头弯腰慢步走到灵前,将端上的献饭敬放灵前。一个刚走,另一个已来,不可间断。这期间,唢呐声大作,吹到精彩处,使听的人无不动容,能把前去悼念的亲友们的眼泪吹出一串串。

而进完饭后,另一个表达敬意的方式便是“点曲子”。这时候,逝者生前的亲友们自愿找到吹鼓手们,敬上5元钱,指明一个曲子,吹鼓手们在收了小费开始吹拉弹唱。一直持续到天明。

如今我时常在想,这送别逝者与迎接来者其实也都一样,这些都是一个人一生中最辉煌的释放,在唢呐声声颂里把四邻八乡的人召集,似乎向大家表明婚娶者是名正言顺地到来或逝者曾在世上走过。

随着时代的变迁,如今,除了还健在的老一辈吹鼓手,那些新一代的吹鼓手们已是洋鼓洋号、流行歌乱弹,红事白事曲目都有点不伦不类了!不管怎么说,乡村唢呐是一种文化底蕴,它永远珍藏在我的心窝里。

奶奶的剪纸

小时候,在我的家乡彬县。经常会看见乡亲们家窑洞白白的窗格纸上贴着红艳艳的“窗花”。

而这些窗花,都是我们家乡的农村妇女所作。乡亲们将这些剪纸多用于婚嫁喜庆、节日装饰。题材内容多与民俗风情和农村生活相关。那些剪纸分窗花、墙花、鞋花,窗花疏朗匀称,镂空透亮;墙花写实夸张,生动得体;鞋花精巧玲珑,疏密有致。

那时,我家的窗玻璃或炕围纸上也是贴满了剪纸。那些可都是我奶奶的杰作。记忆里,奶奶不仅会剪窗花,而且说起窗花的典故来头头是道。奶奶常说:石榴、金鸡、鹰、狮、龙、蛇、鱼为阳;莲花、牡丹、兔子、绣球、贯钱为阴;猪、蝶、蛙、南瓜、葡萄为多子。而这些素材,经奶奶的巧妙构思,便创造出各种各样的“蛇盘兔”、“鱼戏莲”、“石榴坐牡丹”、“瓜子娃娃”、“守门娃娃”、“麒麟送子”、“莲生贵子”、 “猴子唢呐迎亲”、 “蛇盘兔” “红五角星”“梅花喜鹊”“胖娃抱鲤鱼”“花开富贵” “狮子滚绣球”、十二生肖、花草虫鱼,皆都形象逼真,栩栩如生。

而奶奶最乐意剪的却是各种各样的“囍”字。谁家要是娶媳妇,常会请奶奶剪上几方喜字。一张红纸在奶奶看起来并不灵巧的手中三折两折,在剪刀的咔咔嚓嚓,刀尖左扭右扭里,没等你看清楚,红红的纸屑已纷纷飞落,慢慢打开,栩栩如生的“囍”字便展现眼前,一点都不比如今电脑上设计出的艺术字差。

那时候,每到下雨天或清闲的日子,奶奶的窑洞里,总会聚集几个大姑娘或新嫂子。她们想利用这个时日,都来找奶奶要纸样,然后拿回去自己照着剪。奶奶便找出红纸、捉起剪刀开始依她们的心思剪给她们纸样。而那时,我总要盘腿坐在奶奶的身边,看奶奶坐在窗边剪纸。

可是,过不了几天,那些媳妇嫂子们又来找奶奶了。她们拿着她们的剪纸,求教说总不如我奶奶的剪纸好看。奶奶听了总是笑着说,熟能生巧么。然后,又耐心地一剪一剪,一折一折地教给她们看,直至那些媳妇嫂子们心满意足地学会为止。

奶奶去世后,有一年,我还亲眼看到邻居嫂子从一本厚厚的旧书里翻出了一张张好看的剪纸。嫂子说,这些可都是奶奶在世时她讨要过去的。她把讨来的剪样平平整整的夹了厚厚一本,珍藏至今。那一刻,我仿佛又看见了坐在窗户前正在剪纸的奶奶。

如今,我的孩子都已上小学了。有一天,在电视上看到介绍剪纸艺术。听说,还将剪纸烈入了非物质文化遗产。我不由地又想起了奶奶。想起了奶奶的那些漂亮的剪纸来。

奶奶的绣花鞋垫

我有一双绣花鞋垫,是北方农村常见的那种。我的这双绣花鞋垫上绣的是蜜蜂采花图。画面上的蜜蜂翅膀已被脚踩的模糊不清了,每到一处,当我脱了鞋子,总有人好奇地问这问那。这时候,我便乐不可支地解释说,这是穿大襟衣服裹小脚的奶奶给我绣的。

大学毕业那年,奶奶听说我将要到深圳了,硬是花了好几个夜晚赶在我走的那天纳出了这双鞋垫。

鞋垫的制作过程挺耗时的。通常是先依脚的大小用牛皮纸剪出一双鞋底的样儿,再将小布条压平涂上浆糊一层一层粘在鞋样上。最后,在鞋垫的两面再粘上两张布片,压在炕席底下二三天,再取出时已硬梆梆的。这时,心灵手巧的奶奶戴上老花镜在鞋垫贴脚的一面用笔画上花、鸟、鱼、虫,配上合适的五花线一针一针地纳,不久,一双漂亮的绣花鞋垫就完工了,脚踩上去软软的,特舒服。

到了深圳后,因为雨水多,加之爱面子。我就花了三百多块钱买了一双乌黑发亮的新皮鞋。穿在脚上,走在办公大楼里,踩出一串串悦耳的叮咣叮咣声,感觉是那么的洒脱。可是,时间久了,总是垫的双脚生疼。

当我在电话里将这些说给奶奶听时,她在那头笑得合不拢嘴。问我有没有将鞋垫垫在皮鞋里。

垫上奶奶的绣花鞋垫我的袜子不仅少了破洞,脚也不那么酸痛了。劳累了一天,每到晚上冲完凉躺在床上,想奶奶了,我就看看鞋子里的那双绣花鞋垫。

垫上奶奶做的绣花鞋垫,受到上司一个小小的表扬时,我打电话给奶奶一起分享;受委屈了,我找个没人的地方,打电话给奶奶诉苦;每一次出门游玩,我拍下一张张南方的美景,寄给奶奶。

有一天,父亲突然打来电话,说奶奶快不行了。此时,我整个人都瘫软了。当我向公司请假火速赶到家时,奶奶已躺在病床上不能言语。我跪在奶奶的床前,哭道:奶奶,我是平儿,连说了几声,她才艰难地伸出手摸我的头、脸,她的嘴微微动了动,可是一个字也说不出来,泪水顺着她干涸的眼眶流了下来。

第二天,奶奶就去世了。

在奶奶下葬后。亲戚朋友围在家里回忆着奶奶的一生。父亲说:“在奶奶病重时,她怕影响我的工作硬是不让人告诉我。大姑拿出了十双不同图案的绣花鞋垫说:“平,这是你奶奶活着的时候一天天纳的,说是为你结婚时准备的。”我听了,泪水夺眶而出。

如今,所有能够让我怀念奶奶的东西,都在这些绣花鞋垫里。

过小年

腊月二十三号,家乡人称小年,这天晚上,则被称为“小年夜”。这一天,农人们开始杀猪,热闹非凡。男人们则上街请灶王爷回家,购买香烛,祭灶供品。女人们则清扫庭院,拆洗被褥,一派除旧迎新的气象。

那时的家乡人,一年到头都在农田里忙活,大多都只在小年这天才大扫除。窑洞里,锅灶连着炕,天天做饭火烧烟燎,屋顶黑乎乎的。扫尘这天,母亲用头巾包裹了整个头和脸,开始清扫旯里拐角的灰尘。而父亲则从土壕跟取回白土和泥,把墻壁刷得白生生。屋内屋外大扫除完了,母亲开始拆洗被褥,收集一家人的脏衣服,这些工作,足让她忙碌整整一个下午。

到了晚上,开始祭灶。母亲再累,也不敢慢怠,她将自己用面粉做好的供顶以及父亲购回的灶糖整齐地摆在一个盘子里,端到锅灶前的灶爷爷一家的纸画前。这时,父亲开始点上蜡烛、上香、叩拜。
从那晚起,母亲每天一起床,第一件事就是清扫灶王爷面前的灰尘。母亲说,我们请回了灶王爷,家里人的一举一动一思一想,他都了如指掌。过了正月十五,灶王爷要上天庭向玉皇大帝汇报。为了期盼他"上天言好事,下界保吉祥",你们都要规规矩矩地听话。

如今,在农村,祭灶的旧俗已基本成了形式,年轻人更认为那是迷信。联想到海外华人却较好地保留了老祖宗流传下来的许多传统时,便不由地感叹不已!庆幸的是,这扫尘除灰的好传统却保留下来,但不一定在小年这天,是可以提前或推后一两日罢。

现在,虽说我不在农村生活,在城里,每逢腊月二十三,我们全家人都要把屋内屋外齐齐打扫一遍,被褥、衣服、窗帘、床单洗干洗净;门窗、玻璃、地板都要洗刷一新。忙忙碌

碌下来,便无比的舒心。

蒸年馍

“小年一过,大年已走到了涝池边了。”我小的时候,母亲常对我说这样的话。那时候,我家附近有一涝池,我知道涝池离我家大院不到百步。于是,我便整天期盼着大年快快到来。因为,在过大年的时候,天天都能吃上白面馍馍。

离大年三十剩三天时,母亲便开始了蒸年馍。那几天,母亲总是顾不上为我们做饭。上午蒸一锅馍下午蒸一锅馍,有时候吃过晚饭还要再蒸上一锅馍。母亲对父亲说,大过年地,我们吃不吃都事小,来了亲戚朋友总要招待,再说还有娃娃哩么!

母亲在蒸年馍时,摒弃了平时黑白面混合着蒸的方式。选用的都是纯粹的白面粉。母亲在先一天晚上将面粉对好水搅和好,然后装在一个瓷盆里,给厨房的炕洞烧上柴火,等到第二天一早,整盆面团早已膨胀溢满盆沿,若是膨胀的面团上布满一个个小小的洞儿,母亲就会眉笑眼开地说,面起了,起的真好!

这时候,母亲就会将起好的面团从盆里挖出来丢在案板上,像我们小时候玩泥巴一样双手使劲地在案板上捏来揉去,直至将面团揉成几条棒椎状。然后,便用菜刀剁成一个个小疙瘩。母亲在案板上撒上一层薄薄的在粉,那些面疙瘩开始在母亲的手里轻轻巧巧地原地打着滚儿,一眨眼的工夫,一个个生馒头便整整齐齐地摆在了案板上,远远看去,像是种了一地的白蘑菇。

等到所有的面团都在母亲的手里变成一个个白蘑菇时,她便将这些白蘑菇一个个摆在撑板上放在锅里盖上锅盖蒸。母亲说,馍蒸一锅气,人争一口气。蒸馍时火要旺,锅要一直烧。她一直不停地拉着风箱。而我,蹲在灶火边却是不换眼地望冒着白气的蒸锅。母亲一边拉风箱一边摸着我的头说:“娃娃儿,你何时才能够长大!而我,直到如今,才明白了母亲所说的“人争一口气与馍蒸一锅气的道理。

在正月里走亲戚、看朋友,家乡人的礼品就是年馍馍,数量是10个馒头或者6个馒头,用以祝福亲朋好友“十全十美”“六六大顺”。而到了过年的那几天,母亲除了用她蒸的那些白面馍馍招待客人、给我们吃外。她还会留出一些,等空闲的日子里,带着我,提着白馍镆一起去看望外公。

如今,虽然我们的生活已很丰富了,我们不再为过年能有细面白馍吃而庆祝。但是,每到年关,我总会想起母亲蒸年馍的情景。想想,家乡的年馍里,它包含着故乡人那古老的信仰,蕴含了乡亲们的道德礼仪。它将家庭纲常、社会伦理,潜移默化地灌进了一代代人的血脉与灵魂。

童年的大年夜

我的童年是在北方农村度过的。对于出生在70年代末的我来说,童年最美好的记忆莫过于过年。过年最温馨幸福的时刻莫过于年夜。

农村人将年夜俗称为“大年三十”。在这一天的傍晚时分,各家的父母必将自家四处去撒欢的小孩子早早地找回家,而后带着小孩手捧先人(指已故亲人)的牌位,提上早已装好了香、纸、麦秸杆的小竹筐去到先人的坟地,烧纸、磕头、请先人回家过年。

将先人请回家后,点了香烛,放上贡品。转身郑重地叮嘱小孩们说,就要“採门”了,不可再去别人家了,小心被“採”在了门外。

这时,小孩们一般都挺听话的,便跟了大人们开始清扫自家房屋四周,打扫院内外。

完毕之后,父亲便端了浆糊,让小孩扶着椅子,自己小心翼翼地拿着早已请村里的“教书匠”写好的大红对联(若是亲人去世不足三个年头是一定要贴上用黄纸书写的对联)依规矩分上下联端端正正地贴在屋门两边的砖柱上,横批贴在门头的正上方。贴好了对联,小心地下了椅子,还不忘后退几步,又仔仔细细地打量对联是否贴的工整,有无倾斜,若无任何不妥之处,方算完工。父亲便折身回到屋内,点了一簇香火,来到院落分发给小孩们。叮咛要在各房门口,粮食屯边,牲畜圈,院心,农具屋,还有厕所门口都要各插一根香火。作完了这些,才算真正地“採门”完成了。门“採”好了。父亲便从炕后的席子底下拿出一串早已被捂得脆响响的鞕炮,。

每当这个时候,我总和姐姐们即好奇又害怕地用手捂着耳朵躲在门缝里偷看偷听。瞬时,噼噼啪啪,火花飞溅,清烟四起,好闻的火药味顿时弥漫开来。我们便都蹦出屋门,跑到已被火药炸碎散落一地的炮纸片里捡寻着尚未被引燃的鞕炮。等捡了好多之后,便用香头又一个个地引爆!

每年的这个时候,母亲多半已将鸡、鸭、鱼、饮料端上了饭桌。笑盈盈地喊我们去吃年夜饭,而每年的大年夜,我们即使不小心犯了错,母亲也一定不会凶巴巴地骂我们的。

在吃年夜饭的时候,我和姐姐们每年最惦记的都是父亲什么时候要分发糖果、花生、核桃、杏仁、饼干这些过年吃食。在焦急地等待中,父亲先用一只大碗给我们分花生、葵花仔这些小颗粒的吃食,而后又将糖果、饼干按比例数着颗儿分给每一个孩子的时候,我和姐姐们便都欢呼着。

糖果分发完了,母亲一定叮咛我们各人保管好各人的,嘴快的吃完了就没有了。一边将父亲分给她的那一小撮又偷偷地倒在了我那一堆里,仅给自己留了几颗糖果。这时,多半会被心眼多的二姐看到,直嚷嚷着母亲偏心,可这也乐的我直往母亲的怀里钻。

这时,父亲又小心翼翼地从抽屈里取出几张暂新的百元大钞来,分发给我们每一个人。说这是压岁钱。可是,这个红红的一张大钞,等到第二天总会莫名其妙地变成一张窄窄小小的小钞。

等父亲发完了压岁钱之后。他便抓我来到炕后,在钉在墙壁上的一根“耙钉”前,让我站直了,将我的身高和“耙钉”的高度比较着。这时,父亲看着高过原位一截的我,总是疼爱地摸着我的头又将“耙钉”向上挪了一截,重新钉好。完了之后,一家人在炕上围成一圈开始玩扑克牌,拉家常,吃瓜子。

遗憾的是,记忆里每年我都没能坚持至天亮,不知什么时候已睡着了。第二天,还迷迷糊糊地在梦中的时候便被父亲叫醒。一骨碌爬起来,才发现左脚腕上不知什么时候早已系着一根一端固定在“耙钉”上的红绳子,使我一时不能下炕,动弹不得。

每当这时,父亲便笑着给我解了红绳子,领我来到厨房,俩人先对着“灶爷爷灶奶奶”全家老小磕头、上香。完毕之后,。

噼噼啪啪。此时,往往天空还是光点点。也许是父亲的引诱,也许是其它的原因。从这一刻开始,邻居以及整人小村的噼噼啪啪声便一个接一个地响了起来,直至天大亮。

天大亮了,母亲开始催着我们吃饭。然后为我们换上干净的衣服,检查我们的手,脸是否干净。一家人满怀欣喜地准备迎接这新年的第一天的到来。

拜 年

在陕西农村,对孩子们来说,真正的拜年是从大年初一早上开始的。初一早上,满天的星星还挂在夜空,四邻的鞭炮之声已是时起彼伏。

这时候,母亲便催着我们快点起床。那时候,因为家里我最小。常常都是母亲一手将我从被窝里往出拉,一手提着早已给我准备好的新衣、新裤、新袜哄着我快点起床,说是等下要来客了,客人会笑话这么大的娃娃了还在睡懒觉。

就这样,早早地起了床,吃过饺子。我们几个小孩子兜里装着母亲塞的花生、糖果一家家的去拜年了。

临出门,父亲叮咛说,要先去大伯家,再去二伯家,拜了祖宗才开始拜长辈,先从辈分高的拜起,祖辈拜了拜父辈,过后才是兄长、姐姐。拜年的时候先要尊称,该叫啥就叫啥,比如“伯伯,拜年了”。

当我们到大伯家一看,客厅里的桌子上早已摆好了供品,香烛,烧纸纸。供品的后面摆放着去年刚过世的大奶奶的遗像以及其它先人的牌位。牌位一个个都插在盛了麦的大碗里。大伯则半躺在炕上,大妈笑呵呵地欢迎着我们。她让我们跪在供桌前,说开始,我们便齐刷刷地对着供桌上的牌位叩头。她则在一边说,这个是给爷爷的,这个是给奶奶的……,说着话儿,大妈已拿出了糖果花生,更重要的是还有一毛、两毛的人民币,高高地举在手中。我们眼巴巴地望着。她笑问我们,还有给你大伯和我的叩头呢?我们又都急着跑到她面前就要下跪。她便笑地直不起了腰,拉我们又跪在供桌前,说就在这儿叩,就在这儿叩吧。

就这样,我们拜完了这家又去那家,一天下来,准能收个满兜糖果、一叠暂新的毛票,用这拜年所得的钱买鞭炮,噼噼啪啪乐呵一阵子,或等开学的时候买学习用品,整个人便乐得胜过神仙。

等到初二开始,姐姐一家都回来了,他们一家来给给父母拜年;有时候,表哥表姐们也会在初二来拜年,大家聚在一起,热闹非常。

而这一天,父母那里也不去,早早地便忙活开了,洗菜、炖粉、切肉,一样样地算着菜的式样,专等亲戚朋友们的到来。

等姐姐一家,表哥表弟们一到,他们又重复着我们初一拜年时的程序。一进门放下礼物,表哥表弟们必定说,舅、妗子,给你们拜年了;而姐夫们则必定说,姨夫、姨,给你们叩个头。说着便都齐刷刷地跪了一地,叩起了头。

忙过了初二,该是父亲考虑怎样给他的长辈们拜年了。父亲常说:走出来的亲戚,来往了来的朋友,人与人之间就要常走动走动,这样才亲。如今我们都长大也有了自己的孩子,每年过年,我都会想起父亲说过的这句话。我想,拜年不仅加深了人与人之间的感情,抚慰了亲情,促进了友情。而且,它还培养了人的孝心,更是人间善美的体现!

五穷节的记忆

在我的故乡,每年的农历正月初五,俗称“破五”。乡亲们称之为“五穷”。

这天清晨,父亲下炕后的第一件事就是从热炕后的席底下找出一只红红的火药炮。然后将它蹲放在厨房的案板上,这才为自己点上一支香烟,接着猛吸两只,烟头对着炮捻子一点,“嘭”地一声响,整只火药炮便被炸的开肠破肚,炮纸像一只只花蝴蝶一样便飞满案。

父亲说,这叫 “送穷神”。接着,父亲便忙着打扫庭院,收集好角角落落的垃圾,然后领着我们提着垃圾一直走到“沟圈子”,这才将垃圾朝沟底倒下去。她说,我们今天要将家里的穷气送远,来年我们家就会红红火火。

当父亲和我们一起“送完穷神”回到家时,母亲早已开始“打搅团”了。整口大黑锅里热气腾腾,锅底下的柴火呼啦啦地烧着。母亲双手拿着一根粗壮的“赶面杖”用力地在锅里搅动着。

不多久,母亲见汤汁收蒸的差不多了,又将早已是糊状的“搅团”用“马勺”从锅里挖倒脸盆里,然后往锅里添上凉水,底上烧上火,这才拿出“漏勺”将那些“搅团”又盛进去,用一根筷子在“漏勺”上搅动着。于是,一粒粒“搅团”疙瘩像一条条冲浪的小黄鱼一样欢快地掉进锅里。

等那些金灿灿的小鱼儿出锅后,母亲又将它们放入凉水中,不多久,热气散了,那些小鱼儿互不粘连,发着清幽幽的亮光在盆里相互依偎着。

饭桌上,母亲给我们配了油炒香菜,油沷辣子,加上盐、醋,吃起来香喷喷的。母亲边监督着我们吃,边告诫我们说,好好吃、多吃点,把你们一个个这穷坑都填满。直吃到我们喊肚子痛吃不下了母亲才放过我们。

而我们吃完“搅团”饭后,母亲又叮咛我们,不要到别人家去。她说,那样会带给人家穷气,我们也吓得自然不敢东逛西跑了。

如今想来,五穷节,多少有些迷信在里边。再说,现在的人,早已不再为吃的发愁、作难了。五穷节,也便渐渐地淡了许多。五穷节淡了,我的童年也在一年又一年的五穷里走远再也不会来了!给了我们最丰盛、最温馨的五穷节的妈妈的青春也不会再来了。而值得庆幸与欣慰的是,每逢正月初五倒掉家里的垃圾的习惯不仅在我的身上一直保留了下来,而且我的孩子们也越来越爱清扫整理自己的房间了。

过十五

在我的家乡,人们常把元宵节叫“过十五”。记忆里,每年到了正月初十,整个集市便成了灯笼的世事。那时的灯笼,是用细竹篾扎起来大概轮廓,再糊上纸,染上色,画上画的纯手工灯艺。有十二生肖灯、“莲花灯”、“西瓜灯”、“狮子灯”“白菜灯”、“石榴灯”、“寿桃灯”······而兔子灯是我的最爱。

故乡属秦,秦人临近正月十五,都有送灯笼习俗,给出嫁头一年的姑娘专送大红宫灯与“长命富贵”灯各一对,送灯宠时须带上10根麻花,10个粽子,10个尖馍.凡是新订婚者,男家在这一天都要去女家送灯笼。说是送灯笼,其实除了灯笼还要配上染了花花绿绿的颜色,用面食做的花馍、生肖,果糕相送,俗称“追灯节”。而那些灯笼,大多都是转灯。里层是竹子的,外面是木结构,上边出着挑檐,像亭台楼阁的挑檐,吊着花穗子,漂亮极了。面上是有画的,花鸟鱼虫,人物故事,里外两层相辅相成。若里面是四季花开,外面就是喜鹊登梅之类;里面是西游记,外面就是八仙等等。

十五晚上,家家的大门楼上都要挂起灯笼,到处都亮堂堂。大人们,特别是妇女们,都要跑去看灯了。看灯在这里包括两个含义。一是看灯笼,二是看面食做的花馍及生肖。

十五晚上最高兴,最热闹的当然还是小娃娃们。我们围在奶奶的身边,奶奶便好言吩咐我们,给牛槽、猪栏、鸡舍、厕所,随处点亮蜡烛照明。等我们做完了这些,奶奶这才将那些花馍、十二生肖馍围成一个圆圈摆放在盘中,然后在十二生肖馍围成的圆中点亮一根红蜡烛。奶奶说这叫“看灯”。只要这样做了,来年就没有蛇蝎蚊蝇出来害人。而动物们在看灯时,奶奶总是慈祥地念叨:

老鼠老鼠上墙,今年更比去年强。

鸡娃鸡娃看灯,来年五谷丰登。

……

西街又来一路灯,鸡娃子灯哽哽哽,

兔娃子灯打愣愣,狗娃子灯腾腾腾。

等老鼠、花蛇、花牛、花兔们看完了灯。奶奶又让我们将花蛇放到粮食囤里;将花兔放到兔窝边;将花牛放到牛圈边;将老鼠放在水瓮边;每次我与姐姐们去放那些动物们的时候,望着它们的黑豆眼、嘴里叨着的胡萝卜或菠菜的憨厚模样儿时,总忍不住偷着吃了老鼠。偷吃时总要抠了老鼠眼、拔了老鼠舌,这才吃耳吃脚吃尾巴。

最后,我们一帮小伙伴们还要集合,手里捏着“出出花”,提着灯笼,互相邀叫着,穿过巷子、沿着小路到处走。孩子们一堆一堆互相比着、撞着灯笼,比谁的好看谁的亮堂,甚至比谁的结实。等到明月高高地挂在天空,人们才陆续散去。

这就是我的故乡“过十五”,它以灯笼与花馍的诱惑在我的内心留下了永远的记忆。

神秘的"燎干节"

小时候,在老家时,每年过了“燎干节”,这正月就算是过完了。而这个节日,对当时的我来说,更多的是快乐当中伴随而来的神秘。

在先一天吃过晚饭,奶奶便平静地告诉我们说,“干”已落地了,你们牛牛娃都不要再去动刀动斧,都将你们的刀枪收拾好;你们女子娃,这两天都收拾好你们的针线活。

读一年级那年,我忍不住问奶奶:“问她“干”是什么东西?我能不能削铅笔?”因为,“干”对我来说,是那样的神秘!

而奶奶的回答却是, “正月二十三,老牛老马歇一天”,你不想歇一天吗?

那天晚上,姐姐带着我在我家大门口燃起了一堆干草,等火烧起来了,我们一个个兴高采烈地从火堆上跳过去跳过来,连续三次。火已越烧越旺,胆小的二姐连一次都还没有跳,她想跳又不敢跳,被我们一笑,她便哇哇地哭了起来。被母亲听见了,跑出来一顿骂。后来还是大姐抱着她在火上轮了一下燎才止住了她的哭。

第二天,天刚亮。母亲便将我晚上睡觉时脱下来的棉衣抱走了。她说,给去燎燎。

因为好奇,母亲走后不久,我穿着内衣偷偷地跟了出去。不知什么时候,母亲已在院里的水眼前生了小小一堆火,只见她拿着我们的衣服在火上绕来绕去,边绕边说:“燎干燎干,燎过身安”“燎干燎干,燎过身安。”

而我也终地被母亲发现了,妈又气又急地忙拉住我穿好棉衣。这才又从厨房拿出锅铲、菜刀,在火上绕了几绕,又放回了厨房。

母亲从厨房出来时手里捏着一点食盐与豆子、麦粒。突然,她将手里捏着的这些东西丢进了火里,忽拉一声,那些火焰变成一柱黑烟,袅袅升上天空,母亲这才欣慰地说,看:“干上天了!、干上天了!”我们也便一齐跟喊:“干上天了”、“干上天了!”

如今,“燎干”对我来说,早已失去了它的神秘性。可是,家乡人燎干的习俗却让我一直怀念。

清明忆

当一年里,冻土消融,气温升高,青菜、苜蓿始吐新芽,点瓜种豆的时节,清明便悄然而至。

记得小时候,每年的清明节,父亲都要带着我们去扫墓祭祖。父亲带着我们,提着母亲精心制作的供品,走在山村小路上、经过一户户邻居家门口,然后才踏进那宽广无垠的麦田,这才来到奶奶的坟前。

在奶奶的坟前,父亲用手小心翼翼地拔净坟头的杂草,再将带去的供品、奠纸、奠酒,整齐地摆在坟头。摆好这些,他便吩咐我们小孩子们用带去的抹布、清水洗刷墓碑,而他则在一旁慈祥地看着我们做着这一切,等一块黑底红字鲜亮干净的碑石重现在眼前时,父亲的脸上便露出了开心的笑容。

然后,他双膝跪在墓碑前。我们则按大小依次跪在他的身后一起谒拜,等烧了纸钱、叩完头,气氛便活跃了。父亲将带的供品逐样在坟头象征性放了一些,然后便一一分给我们小孩子,并叮咛我们一定要吃完了才能往回走。我们吃着供品,听着父亲讲着过去的年景,讲着奶奶爷爷在世时的美好,直到他给奶奶的墓上培完了新土,大家这才慢悠悠地往回走。

如今,父亲也已不再年轻。我们兄弟都天南海北各忙各的,如今,每年的清明节要相聚并不容易。我们家族的男子已很难遵守我们的祖训,每年清明时已不太容易聚在一起。

就在去年清明节,我们兄妹及家簇的人终于又聚到了一起。我们陪着已行动迟缓的父亲又一次去扫墓,看着父亲颤危危地蹲在母亲坟前,喘着粗气叮咛我如何培新土,如何摆供品,如何将供品分给小娃娃们吃时,我不由地眼泛泪花。

回家的路上,我突然间想起了这么一个民谣来:“清明细雨催人哀,漠漠坟头野花开,手端祭品肩扛锹,都为先人上土来。”

转眼,又是一年清明时。在这南边的都市,我又想起了小时候的清明节。想起了每年清明节母亲做的凉粉、苜蓿面。其实,从去年起,我们兄妹已商量好了。每年的清明节,不论多忙,我们都要回家看望父亲。因为,这不仅仅是一种感恩,也是我们兄妹及家族人亲情凝聚的一种方式。

端午节

每年的农历五月初五是我国的传统佳节——“端午节”。据说,这一天是为了纪念屈原投汩罗江为国捐躯而来。

秦地咸阳,对端午节更是重视,习俗也比较多。在我的记忆里,这一天,母亲都会早早地起床,将室内打扫干净。紧接着便走进厨房为我们蒸煮先一天晚上包好的粽子。母亲包的粽子多以糯米为主,用竹叶包成尖角形,再用线绳捆扎起来。

不知父亲从那里割来一捧新鲜的艾杆,他从一捆艾里挑出那些叶扩杆壮的扎成老虎状,然后,悬挂门楣之上。据说,这样凶煞妖邪闻到看到了就不敢进入宅院。然后,父亲又用剪刀剪碎一些艾叶,淘净混着鸡蛋清、大蒜放进锅里蒸煮,等早饭吃过粽子之后,他便将我们姐弟几个叫到跟前,将混有蛋清、大蒜的艾叶汁涂抹在我们的耳孔、鼻孔上,说这样蚊虫就不敢叮咬我们了。

据说,早些年,每年的端午节,乡亲们都要带上煮熟的粽子、以及用面粉油炸的各式花色的小饼,,将这些食物一一撒入河中。有种说法是,人们以粽子、油糕饲喂汩罗江中之鱼虾,以保全屈原的遗体不被鱼虾啃食。只不过,如今人们已很少再去江心投掷粽子、油糕了。但是,端午吃粽子与划龙舟的习俗却被较好地传承了下来,而且划龙舟还发展成了一项迫为壮观的体育竞技项目。

  另一个习俗是:端午节拴花花绳、戴香包。那天,母亲早早起床收拾清洁室内、蒸煮粽子的时候。便会将还在熟睡的我叫醒,然后拉起我,给我穿上绣了虫鸟图的新裹兜。接着又给我的手腕、脚腕、脖颈上拴上用各色丝线捻合的“花花绳”。据说,其目的都为祛虫避邪。

至于戴香包,就更为普遍了,不分男女老幼。老人一般戴的是“烟袋”、“福桃”;儿童戴的是“宝葫芦”、“青蒜”、“童子坐莲”;年轻人则喜欢“香龙”、“白马”、“花亭相会”等等。各种各样的香包里裹着撒了香草的棉花团,远远地就能闻到一股香草的香味来。

记得我小时候,奶奶为我做的“青蒜”白布片缝制的圆圆的两个蒜头上生着细细密密的绿芽儿,一起缝在五色百索上,拴在我的手腕,很是好看。没事的时候,我总要抬起手来闻闻里边的香气。 

 如今回想起来,我的家乡在端午节这天,很少见有人专门去爬山或登高望远以及对饮雄黄酒的。而吃粽子、抹艾汁、拴花花绳、戴香包、赛龙舟,这些可都是一直都有的。

噢,这美好的童年趣事,这令人回味无穷的端午节。

七 夕

小时候,每到夏夜,一家人经常坐在院子里乘凉。而每年七月七日的晚上,奶奶便说,又是七巧节了!在过去啊,这天晚上,是要将桌子抬到院中,摆上西瓜、甜瓜及一应时令水果,然后让女娃娃们“穿针引线”,一次穿过者,将来就是巧媳妇哩。

奶奶还说,在这一天,喜鹊们都去给牛郎与织女搭“鹊桥”了。这天晚上,在夜深人静的时候,牛郎用扁担挑着他的两个娃娃,踏着喜鹊们的头穿过天上的银河就走到一起了。等过了七月七日这一天,就又要分开了。夜深人静的时候,去钻进葡萄架下,准能听到牛郎与织女说的悄悄话。

这两个有关七夕的故事,像装进奶奶大脑里的一张存储片一样,使得奶奶那时每年的七月七日必讲。记得有一年,奶奶又老话得提,我猛地想起白天的时候,我看到过高高的树枝上有一只喜鹊尾巴一摇一摇地。我便兴奋地说,奶奶,白天我在沟边看到槐树上有一只大喜鹊。奶奶一愣,一脸的不高兴。可她还是勉强说,那一定是一只懒鹊鹊,便不再理我。

后来,我长大了。也明白了奶奶讲的那些传说故事的意义。也像她一样讲给别人听。如今,生活在城里,见得多了,看得多了,便明白了七夕节其实同西方的情人节是一样的含义,它就是我们中国人的情人节。

令人奇怪的是,如今无论在城里还是在乡村,情人节都被商家炒的沸沸扬扬。情人节那天,红玫瑰、巧克力,那一定是少不了的恋爱或示爱礼物。更有那情人节的钻戒、餐食、服装、文化娱乐,都被人们搞得轰轰烈烈,热热闹闹。而相反,七夕就显得冷清了许多。

想想,也并不奇怪,有关七夕节的传说,几乎都与农耕文化有关,葡萄架下、鹊桥相会,或多或少在快节奏的城市生活上的操作与实施上都存在着困难。自然,要被玫瑰花、巧克力、红酒这些现代化的东西打败了。

月是故乡明

接妻下班回租屋的路上,月光如水般清亮的光辉撒在那条小巷里,使人心生遐意无限。抬头间,一轮圆月高悬当空。我这才记起又一个中秋节就要到来了!

小时候,每年的“八月十五”,父亲都要从街上买回来一些油纸包裹的月饼,在中秋夜当晚、他将这些月饼与苹果、梨分别装在几个碟子里,然后搬一张小方桌放在院子里,一家人则围着桌坐在月光下谈天说地。奶奶说,这就八月十五“献月亮爷”。

我庆幸自己的童年是在陕西一个古称豳国,有着几千多年历史的小城度过。童年时,天睛的夜里,常常躺在院里柿子树下,吹着微凉的晚风,望着天上的明月与家人一起在院子里闲聊、喝茶、乘凉。每当星星稠密的夜里,奶奶总是一边剥豆荚一边说,明儿个又是个好天气!而我,望着圆月里的阴影总是问这问那。

“嫦娥奔月”、“ 吴刚伐桂”、“玉兔捣药”、、“ 想要摸月亮的国王”,这些故事便是童年的那些明月夜里奶奶讲给我的。那时候,我知道了,故乡的明月里原来装着那么多精彩的故事。

等我稍大一些的时候,每当明月夜里,我闹着要这要那的时候,母亲总会指着天上的明月哄我,指着窗外的明月说:“娃儿,你看月儿就要圆起来了,再过几天,爸爸就回家了!他就会给你带好多好吃的。而那时,母亲的话都是那么灵验,没过几天,父亲真的从他工作的小煤矿上回家了,他的包里总会装着我爱吃的零食。那时候,我懂得了,故乡的明月里原来寄托着母亲的相思与我小小的期盼。

等我独自到镇上读书了,多少个夜晚下了晚自习,和同学一伙人踩着自行车一路谈笑风生、你追我赶、谈理想、谈未来,已不知不觉到了家门口。猛一抬头,而那轮皎洁的圆月似一位忠诚的伙伴一样一路跟到了家门口,正悬挂在院子当空!想起那段青葱岁月的明月夜,如今心里还会升起一波一波的漪涟。

如今,转眼已在这异乡的城市工作、生活了十多年。十多年里,我也已先后恋爱、结婚、生子……,整年整月地忙碌着,已很少有那份闲情去望月去月光下静坐或让思绪纷飞。即便有这份闲情雅致,也多半是偶尔在一年一度的中秋佳节里。

每年的这个时段,总被精明的商家打出的“团圆牌”——那些映入眼帘的形形色色的月饼击中要害。

吃着或聊着那些“莲蓉双黄”、“椰丝”、“甜肉”、“冰皮”、 “豆沙”、“果仁”、 “茶陷儿”…;看着、说着“广式”、“苏式”、“潮式”、“京式”的不同口感还有那老字号的“杏花楼”、“稻花香”、“震远同”,有关团圆、亲情、思念、中秋、故乡、月亮、月饼的一个个温暖的词语、一个个的故事便会乘着这明月弥漫飘荡。教人不由地又想起故乡的那轮明月,想起双亲,想起奶奶珍藏的那个用来装针线的月饼铁盒来,想起他们讲过的有关八月十五的故事来。

是啊,月是故乡明。等有那么一天,我们不再为生活奔波的时候,就让我们让位这城市的繁华给我们的孩子们吧。让自己真真正正地回归故里,去与那儿时的明月与亲人长相厮守吧。

九月九的“枣糕馍”

重阳节,在我的老家。乡亲们通常都叫“九月九”。有首歌里就唱:又是九月九,重阳夜难聚首,思乡的人儿漂流在外头……,还有古人留下来的诗词里更有许许多多与重阳节有关的句子。

李清照《醉花阴·重阳》:“东篱把酒黄昏后,有暗香盈袖。莫道不销魂,帘卷西风,人比黄花瘦。”北宋词人晏几道有词写道:“天边金掌露成霜,云随雁字长。绿杯红袖趁重阳,人情似故乡。”王维《九月九日忆山东兄弟》:“独在异乡为异客,每逢佳节倍思亲。遥知兄弟登高处,遍插茱萸少一人。”

看来,重阳节是思亲与团聚的日子,古人更是把重阳思亲之苦描写得淋漓尽致。

只不过,在我的故乡,重阳节的习俗与这些有着很大的不同。记得小时候, 每到重阳节,母亲总要蒸一锅“枣糕馍”。“枣糕馍”就像新疆的“切糕”一样厚实,馍顶挤挤挨挨地镶满了大枣,因为在面里放了白糖的缘故,只吃馍是一种甜,而枣与馍一起吃又是另一种甜;冷着吃与热着吃也是口味不同,热着的时候,是那粘牙缝的粘甜,而冷了吃的时候却是爽口的掉着馍渣渣的甜。

“枣糕馍”刚出锅的时候,母亲先将它切成一个个长方条,然后,她又刀走斜张,一个个小长方条不一会儿就变成了一个个小平行四边体。然后,她就边给我讲我的外婆蒸的“枣糕馍”有多么地好,边摸着我的头,疼爱地说,慢慢吃,明天你舅舅还会给你“送九月九哩”。

母亲说的没错,每年的九月九前后,舅舅总要带着外婆给我们蒸的“枣糕馍”来给我们“送枣糕”。那些“枣糕馍”即有狮子、老虎、小白兔,也有花篮、向日葵等植物馍馍,每年都让我爱不释手。刚开始,我总是奇怪外婆蒸的那些动植物手、脚、腿、头、耳、身,茎、叶、杆为什么那么到位而且比例又好。

原来,这些小动物或植物,外婆是先用面团塑好各部件,等蒸出锅后又用竹签一个个连接扎起来。听母亲说,令她们几兄妹曾骄傲好久的一件事是,外婆曾为村民家蒸过一个“追糕”(男方家为未过门的媳妇送的九月九的“枣糕馍”)。足足用了一斗面,出锅后,外婆还给馍上用毛笔画上了彩画和插上了鲜花,引的乡亲们都来围观品评。

如今的重阳节,也是敬老节。每年至此时,我都会看到一些商家举办的“爱老敬老”之类的活动。而每逢九月九,我都会想起小时候吃过的那些花花绿绿,各式各样的“枣糕馍”。想起母亲、舅舅与外婆来,想起长辈们藏在“枣糕馍”里对晚辈们的一片关爱之心。

有时候,我时常在想,如今随着一些洋节日的冲击,而我们的传统节日已日渐式微,我们是否认真思考过曾经在很长时期里我们这些国粹对我们行为思想所起过的积极作用?我们的那些廉传统、孝文化、礼仪习俗等等是否有人去继续挖掘它们的内涵,丰富它们的内容,发扬宣传呢?我们是否真正有着自己的健康的信仰而坚定不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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