谁是谁的本钱?——老鱿鱼生日絮语

发表于 讨论求助 2021-03-25 03:55:37

二十年以后的一个清晨,我独自坐在三江码头的石阶上,迎着凉爽中略显冷硬的江风,望着轻轻拍打着石阶的江水,粗糙的面皮贴着磨得发亮的榆木拐杖,悠悠地叹出一口气:2017年的夏天,俺终于还是挺过来了!

 

不容易啊……两行浑浊的老泪,冲出惺忪肿泡的眼帘,顺着榆木拐杖的纹路,流在干瘪的胸膛上,印出一团暧昧的乳沟来……

 

2017年的第一场热,比往年来得更猛一些,停靠在八楼的二路汽车……是不会开到园艺山来的。

 

因为,因为园艺山太热,比山下更热。我在园艺山上班,办公室临西。火辣的太阳直射窗棂,腾腾的热气从明亮的玻璃中撒进来久久停留,直到太阳落坡也不肯散去。每天至少换三次衣服。躲在闷热的办公室门背后,脱掉湿衣服,擦干前胸后背,穿上干衣服,如此反复,在这个夏天。

 

“感谢空调的发明者威利斯,我的命是他给的。”我在朋友圈发至内心地说着这句话。

 

但是,2017年的这个夏天,我们办公大楼的中央空调,突然就坏掉了。一坏就是两个多月。嗡嗡的送风口吹进房间的,是比窗外更热更浑浊的空气。

 

我独自坐在热气腾腾的办公室,全身如坠冰窖,毛孔里滋滋地往外冒着汗珠,心里却是哇凉哇凉的,感觉不到一点夏天的酷暑。

 

初夏时分,我的一个好搭档老大哥,因为身体的原因,辞去了副局长职务。盛夏时分,我的另一个好搭档小妹妹,因为出众的表演天赋,被调到宣传领导部门。班子里四个成员,陡然就只剩下了一半。

 

还没等我回过神来,从八月份开始,单位里的四个小姑娘,全部到了临产期,一月一个开始请产假,直到拥挤的办证大厅,只剩下稀稀拉拉的几个工作人员。四个小姑娘,几乎占单位人数的五分之一。

 

而这个夏天,正是商事制度改革到了最关键的时候。三证合一到五证合一再到多证合一,三千多个企业执照等着合一,还有两千多个个体执照默默的在后面候着。办证门槛一降再降,只差扫描身份证就自动出执照了。于是注册大厅人满为患,青年们个个怀揣梦想来到园艺山,想在2017年的夏天,开创出一个火热的天地。


城市创建复查在这个夏天开始了,市场、街道、商店、餐馆,到处都需要工商人去检查。环保督查在这个夏天开始了,噪声、油烟、烟尘,凡是出PM2.5的地方,都需要大盖帽在现场整治。

 

这个夏天,,网商微商,消费返利,善心购物,云在指尖。仿佛一夜之间,人人都在网上投资,人人都在网上赚钱。朋友圈时不时蹦出来一个奋斗半年买豪车,吃苦半载购别墅的神话故事。而网站关闭老板跑路警察抓人工商罚款的案例也不时从网络上飘来。。

 

这个夏天,突然就有一批职业索赔人,前仆后继地递交投诉信,不厌其烦地要求园艺山的电商企业给予三倍或者十倍的赔偿。一个夏天收到职业索赔人的投诉信,是去年一年的两倍。

 

园艺山是全省电商的基地,网络经济的乐园。有一半多的企业从事着与网络相关的产业,,成了我们除吃饭睡觉而外的第一件大事。

 

每天,七点半出门,八点来到办公室,跳几百个跳绳,去厕所冲一个凉,到食堂喝一碗稀粥,再回来冲一个凉。然后开始处理从四面八方冒出来的各种事,满世界奔跑着参加各种必须参加的会,狗急跳墙地迎接着国家、省、市与园区的各类检查。抽个空子回到单位,啃一个苹果,啄几口酸奶,一抹嘴皮的白沫,再喘着粗气咬牙切齿地把可怜兮兮的同事们撵得鸡飞狗跳,让他们在热气腾腾的没有空调的办公室里抱头鼠窜,昏头涨脑地冲到电脑面前,敲出一篇又一篇的总结,填写一张又一张的表格,检查一个又一个的企业,哀叹日复一日做不完的工作。 


然后,俺抹着额头的汗珠,将堆积如山的开业资料、变更手续与注销材料一一审核,慎重地点着通过或者退回,分辨着这一尺高的材料里,哪些是诚信投资者真心的付出,哪些是虚假投机者请君入瓮的陷阱。

 

暑热稍退,大楼的工作人员都如释重负的下班后,从打卡机的镜头上冒出一张肥胖的肿脸。听着电脑报出我的名字,拖着等俺下班的胖媳妇儿,我屁颠屁颠地冲进大学校园的小吃摊,整一碗香香糯糯的豌杂干面,再跟着车流,堵在绵中路口的下山路上,听着华晨宇《微光》里的咏叹,悠悠地哼出一个中年油腻男人的舒缓声音来。

 

周末的清晨,却也早早地在晨曦中睁开眼睛,斜倚在床头翻看着手机,不知道闲下来的两天自己将会干什么。感觉对周围的一切都不感兴趣。看电视,太破烦;读小说,太冗长;自驾游,太劳累;睡懒觉,睡不着。浑身上下酸痛不已,每一块骨头都感觉不适应,每一个毛孔都传出慵懒的哀鸣:去上班!去上班!,不声嘶力竭的叫喊,不挥舞着拳头的宣誓,都像是在糟蹋自己的漫长人生。日复一日的工作成了我生活的主要内容,忙忙碌碌的工作成了我身体的重要部分,身体不是革命工作的本钱,工作才成了身体康健的保证。

 

这,就是我的日子。一个油腻的中年男人,在没有空调的火热夏天的枯燥故事。没有传奇,没有幽默,没有热情的高潮,也没有冰凉的灰心。只有平静的坚持,沉默的挣扎,重复的习惯与咬牙的执著。在坚持中送走夏天的酷热,在挣扎里迎来深秋的金黄,在初冬的肃杀里,又迎来标志着我衰老的一个生日。


还是祝自己生日快乐吧!我悄悄买了两盒蛋糕,在午餐的时候分给每个同事,感谢他们在我生命最艰难的2017年夏天,陪着我度过这一段难忘的光阴。


谁是谁的本钱?不是身体是革命的本钱,也不是革命是身体的本钱,那些跟我一起艰苦工作的同事们,才是让我的生命有意义的本钱。

 

祝我生日快乐吧,在2017年的初冬的日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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