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草堂专递] 漂泊(21)
公号：shanhuaicaotang (←长按)三槐树下屋三间，先生半间云间半，
夜晚云随风雨去，闲云不似老夫闲。
金亮亮的尿液划着一道漂亮的弧线落入海中，还没来得及染黄周围的海水，就被稀释的无影无踪。“尿的这么黄，还能是因为是想家上火了？”我默默地叨念着，提着裤子摇摇晃晃的往厨房门口的水龙头走去。
这是上船第22天了，每天早上都会照例对着大海呲一泡尿，没办法，这条78年造的老渔船就俩卫生间，一个在四大头楼层，是专门给四大头用的，还像模像样的装了洗脸盆，另一个在船员区的，就有些惨不忍睹了——长久没人打扫，臭气熏天不说，上个厕所都特么得穿高腰水鞋才敢进去，统共6个蹲坑，上次浪大的时候，跟我一起来的胖子要不是屁股大点，就被晃进坑里去了。
就这样，每天早上还是排队满满的，将近160号人呢，想照顾面子在厕所里撒尿，估计把膀胱憋破了都没可怜的，所以一般多数人的小号儿都选择在甲板上对着大海呲，反正都是带把儿的，害羞这个词儿在船上并不存在。有时候明明没有尿意，看有人在那也会过去赶热闹，如果十来号人一块呲，还能壮观的呲出一道隐隐约约的彩虹，长期以往，每天早上的“呲尿大会”在枯燥的船员生活里也成了一种乐趣。
这个呲尿也是有技巧的，得找准风向，顺风呲还行，万一呲错了方向，你给大海多少，大海会一分不差的还给你，要是恰巧还在咧着嘴说话什么的，悲催了，这一天都会身不由己品尝自己迷一般的味道。
在厨房门口的破池子洗刷完毕，去餐厅叫了几个正在打扑克的搭船人来厨房帮忙。所谓搭船人，就是乘坐我们这条冷冻船去秘鲁的鱿鱼船上钓鱿鱼的，并不是本船船员，他们每天在这条船的吃喝住都是他们中介提前交钱给我们公司的，可能因为缴纳的生活费不多，船长嘱咐我每次给他们盛菜的时候象征性的给他们一点就可以，换句话说就是把我们吃不了的菜底子给他们，他们桌上的米饭也是限量的，有些能吃的小伙子，基本上一个人就能解决一组人的米饭，来晚的另外三个人也只好干瞪眼。
另外，他们的生活 用水也不如我们本船船员一般随意，机舱只是每天早上8点到9点给他们开一个小时的淡水，其余时间的用水只能用机舱抽上来的海水了。每天这个点儿，甲板上就像是电影《功夫》里的猪笼城寨，好几十号人在8点钟的太阳下乱哄哄的等着那点淡水刷牙洗脸擦身子，有极个别上船前没有储备矿泉水的，还会拿着一个水桶等着接饮用水，临近赤道，气温逐渐升高，一天下来一个人得喝不少水呢。起初看到没有米饭吃的搭船人，我都背地里把他们叫到厨房给一些，厨房的淡水也偷偷的给他们灌了几次。后来被河南的二厨告到船长那里，船长老头儿还把我训一顿，并且警告我，如果再这样偷着给搭船人开小灶，到时候伙食不够吃就给我扣工资，不过每天帮忙摘菜干活的那几个倒是可以跟着我们一起吃点饱饭，所以，每天做饭的时候总会有几个幸运儿被我选中来厨房帮忙。
我选的人一般就是那种看起来可怜兮兮营养不良式儿的，到现在还记忆犹新的是一个来自安徽的老头儿，50多岁，名字很有意思，叫麻老裴，不知道是外号还是真名，反正他们那一组搭船人都这么喊他，喊的时候一般都会在名字前面加上“狗日的”三个字，以示对这老头儿的各种鄙视，老头儿倒也不在乎，听见了照样会用那干瘪的脸挤出一脸褶子给人家，用老头儿话说，天天跟这些小年轻置气，没必要，万一打起来，遭罪的是钱，和气生财嘛。老裴摘菜的时候超级能拉呱，而且普通话说的还不错，最起码我能听得懂，比火星语似的舟山话通俗易懂多了，这也是我每天都会选择他过来帮忙的一个原因。
老裴告诉我，他这也是第一次上船，以前在陆地上还是他们当地一个小商场的经理，他这话应该不是吹牛逼，因为老裴本人平时很是注重外表，每天早上洗脸的时候，头发总是用水打湿，然后规规矩矩的梳成三七分，在一帮邋里邋遢的搭船人中倒是显得鹤立鸡群，另外老裴说话办事什么的，看上去也是有两把刷子，上次他们一帮人打扑克，一个小伙输钱输红眼，眼看就要拍桌子骂娘打起来，老裴赶紧把自己赢得钱都还给那小伙，好言好语的劝了几句还真把一场斗殴给平息了。
问及老裴为什么好好的经理不当非要来跑船，老裴说，他在商场一个月不到3000块的工资，搞得儿子结婚都结不起，还差五六万，这还是一个邻居帮他介绍的工作，说是一年能拿十来万，而且上船只花了1800，很划算的。他一说这事儿，旁边切菜的二厨就冷哼一声，“我都跑好几趟秘鲁了，每次回来都会载几个鱿鱼船上下来的回国，从没听说谁能挣超过6万！像你们这种人我见得多了！”二厨说的不假，船上的水头以前就是鱿鱼船上的，拼死拼活的钓一年鱿鱼，能拿60000块回家已经是谢天谢地，多数都是拿40000块钱左右，哪里有海报上吹嘘的十来万。
老裴听到这些话，并没多大反应，手里的活儿也依然没有停，小心翼翼的撕去那些已经开始发黄的菜叶。实际上，他那饱经沧桑的一脸褶子除了能演绎无奈的笑，早已失去表达他真实想法的功能了。话说回来，就是后悔又能怎样，总不至于跳海里游回家吧？
生命的过程啊，就是一段永远得不到满足的折腾，贫穷的人寻找财富，有钱的人寻找健康。每天都在读心灵鸡汤的我们都妄图跳出这个怪圈，到了最后，发现我们只是又和自己打了一场无谓的争斗，生活依然在无奈的继续，看看远方一望无际的苟且，或许像老裴一样的笑着应对，才是最好的办法。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