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高峰】一双鞋

这一双布鞋，额已经收藏了十八年。额要布鞋陪额走完额的后半生，人生的尽头，，然后，和额同去陪伴额的母亲。

十八年前，是额妈蒙难的日子，母亲一句话都没有留下，就离开了额们，唯有这双布鞋。

每当额拿起这双布鞋，思头万绪。

记得，额小学升初中那一年。妈给额做了一双很漂亮的棉窝窝，一直不让额穿。额去中学考试那天，妈特意给额拿出来。

 妈说“不是妈舍不得你穿，妈怕你考试，没有新窝窝，怕别人笑话你。”头一天妈就发了白面，天不亮起来，给额烙锅盔馍。额家没有油了，妈用洋蜡搽锅烙的馍。

 金黄的锅盔馍，外皮干脆，吃起来，哽嘣、哽嘣的，听声音都流憨水，内瓤缠绵，热乎乎，香喷喷。吃着妈烙的锅盔，穿着妈做的新衣新裤，新窝窝去考试。

考完早场，同学们吃饭。其实是没有饭的，学校烧两大锅开水，同学们，从家里自己带的洋瓷缸子，打一缸子开水，把馍泡上，吃着家里带的咸菜。同学们吃的都是锅盔，吃着吃着，猛的一下额发现，同学们不停的看额，额不知道怎么回事，停下来，看同学们，没有人说话。额以为不小心把墨水弄到脸上，额就问离我最近的同学，“脸上是不是有墨水？”

他摇了摇头，“没有。”

接着他说：“你的馍比额们的馍都好，看着都香。”

额的脸一下子红了，把馍拿出来，给同学们，一人分一块，下午考完就回家了，用不着了。

 小时候，和发小们经常干些偷鸡摸狗的事。有一次额们去偷额舅村里的苹果，几个发小留一个人放哨，其他人去偷苹果，偷回来大家平分。

额们从沟渠里，在树林的掩护下，慢慢的爬上去，一点一点的接近苹果园。如果看苹果的人，朝额们这边来，放哨的就大骂，

 “吃额核桃不要脸。”额们就跑，人走了就骂“咋不吃死你”，额们再去。

 额们三个人，爬在苹果园地边，心跳的，嘟嘟嘟，不敢说话，千万不能弄出响声，悄悄往里看，树枝太低，比苹果压弯了，模模糊糊，听了一会。额把手一挥，小心翼翼的进了苹果园，战战兢兢地刚把手放到苹果上。

 “吃额核桃不要脸。”心里嘟一哈，赶紧就跑，藏在树林里。趴了半天，对面又骂“咋不吃死你。”我们接到信号，很快又到苹果园地边，停了一下，蹑手蹑脚，贼头贼脑的溜进去，摘了多半书包，就听见有人向额们跑过来。三个人忽的一下跳下坡，连扒带滚钻进树林。后面喊”逮贼娃子，”胡起疙瘩朝树林里乱撇。把人哈失塌了，心跳的突突，人战的哗哗。沟底有一条小河，额一脚踩进河里，稀泥把额的鞋吸住，拔不出来，拔了几次都不行，他们都跑远了，心里急的慌，不要鞋了，也不能让人逮住，抽出光脚，一瘸一拐地跑了。跑很远，他们在那里候额，都是上气不接下气，呼哧呼哧，谁也不说话。

 坐了一会，好多了。“你脚流血了，”一个发小说。额一看脚划破了，正好放哨的也跑过来了。我们三个人破口大骂。

 “叫你狗日看人哩，你眼叫求戳了。

“你哈锤子，能歘吧”。

“瓷锤子日哈你，瓜木屎眼的歪劲”。

 “想吃苹果，去把额的鞋，从河里拿回来”。

 “额不敢去”。

“休你先人里，今叫人逮住，看把你怂打不出来”。

没有人敢去，额更不敢去，额怕额舅家人看见额，笑话额。没办法，只好四个人把苹果一分回家。

我不敢回去，就怕额大打额。叫一个发小去额家，看了一下，额大不在家。我回去，额妈看额穿了一只鞋回来，看到额书包里的苹果。拿了个条除骨头，一边骂，一边打。“叫你一天不学好，学哈里，今天偷苹果，明天还偷人里，跑到阿达去了，你给额丢人现眼，叫额跟你大这脸在人面前，到哪里放里。”

额站着不动，让额妈打个够，骂个够，额妈才能消气。“吃了饭给猪割草去。”额妈说完就出门去了。

额天黑提了一笼草回来，看见额妈把额丢在河里的鞋找了回来，把一双鞋洗净，正去倒水，额放下草接过水盆。偷偷地瞅了一眼额妈，瞅见额妈额楼有有一道血口子。

 倒完水，一个人坐在后院里。额妈这伤肯定是给额找鞋跌倒的，额妈要去额们去过的沟渠，路不好走，有石头和枣刺，不是上就是下。额的脚划破了，疼的难受又不敢说，额妈的啥肯定也很疼，肯定跌了几跤……

几十年过去了，额妈慈祥的面孔，时不时地出现在我的脑海。特别是每当额看到这双鞋，这双我已经珍藏了十八年的鞋，悔恨交加，恨自己不孝，没有照顾好额妈 ，在额妈去世的那一刻，自己无能为力，眼睁睁的看着额妈离额而去 ，欲哭无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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