世间若无张爱玲 纵有苍凉何处觅(全文)

发表于 讨论求助 2021-08-02 02:47:18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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70多年以前,上海滩的月亮显得格外孤高与冷傲。一个名叫张爱玲的女人,时常仔细地梳理着每一缕细腻的月光,而后捉笔成文。

当时的月光愈是苍茫,张爱玲笔下的人性愈是苍凉,她能够将女性独有的幽微和敏感同月光交融辉映成霜,并且穿越时空,绵延万里。

张爱玲笔下的人物,更像是深秋月下被寒凝刻成线条的草木,轮廓苍劲幽婉,看上去晶莹润泽,摸起来蚀人心骨,人性的温度也随之延展到生活的每个细微之处。

1995年中秋节前夕,美国洛杉矶的月色堪比几十年前的上海滩一样苍涩。“临水照花人”的张爱玲老了,她像一片孤零的枯叶独挂枝头,静待着人生轮回的最后一抹风……

9月9日,张爱玲被人发现病逝于自己的公寓内,享年75岁,死亡时间大约是6至7天之前。一个孤冷、绝傲独立的女人与世长辞,陪伴她的只有一张行军床和身下蓝灰色的毯子,未关的日光灯照在张爱玲安详的脸上,让整个屋子显的更加空旷、幽寂简单

生命并不会因为本身的传奇多姿而被时间垂怜,向死而生是不可逆转的铁律。张爱也不例外,她一生坎坷曲折、才华横溢、矜傲独幽,感受过“出名要趁早”的荣耀,经历过世间繁华与幻灭,最终化为尘烟与大海为伴……

家庭是孕育生命的摇篮,一个人的性格特征,总能从其成长的轨迹中找到最原始的印迹。张爱玲为人冷傲无情,笔调苍凉悲怆,与她的家庭环境息息相关。正如她在小说中所言:“你如果认识从前的我,也许会原谅现在的我”。

张爱出身名门,其曾外祖父是名贯中外的李鸿章,这个满清权臣把自己的爱女李菊耦许配给了清末名臣张佩纶。随后,张爱的父亲张志沂便镶着金边子出生在官宦之家。两代之后,李鸿章的识人慧眼在张爱玲身上灵光重现。

由于祖上福荫丰厚,张爱玲从小便享受着跨时代的生活,洋楼、汽车、钢琴、抽水马桶、家庭教师、卡通电影等。直到现在,这种生活条件对于大多数孩子而言都近于奢华。但是,她从骨子里看不起父亲家里的一切。

张爱说:“我把世界强行分为两半,光明与黑暗,善与恶,神与魔。属于我父亲这一边的必定是不好的……”

张爱玲笔下的父亲是一个腐旧十足的满清遗少,这位少爷抽大烟、扎吗啡、逛、养外室,对待儿女专制粗暴,近于苛酷;年幼的张爱对母亲极其崇拜,她说母亲是一个“踏着三寸金莲横跨两个时代”的新潮女性。

张爱的母亲黄逸梵堪称是风一样的女子,这个传奇的女人出身显赫、思想极其开化、多次出国留洋,为女儿打足了独立、自信、果敢的人生底蕴。

黄逸梵自幼缠足,一生却凭借一对三寸金莲游走过许多国家;她推崇西式教育,做过印度总理尼赫鲁姐姐的秘书,同胡适打过牌,与徐悲鸿和蒋碧薇等社会名流熟识;她敢于对抗世俗与张志沂离婚,勇于践寻自己的理想生活,长年旅居海外……

即使生在今天,黄逸梵也是一个思想前卫的时代女性。然而,千帆过尽,微漪难寻。最终,这个热情洋溢的生命还是被滚滚红尘淹没。临终前,她约女儿见上一面,张爱玲并未满足母亲的心愿,只是寄去了冰冷的一百美元,为母女之情做了最后了断。

张爱玲说:“这世上没有一样感情不是千疮百孔的。”此言同样包括父母亲情。张爱玲不喜欢自己的父母,对弟弟也十分淡薄。胡兰成说,张爱玲如同刳肉还母、剔骨还父,用荷叶与藕做成莲花身的哪吒。张爱玲的冷,与她的父母和家庭有直接关系。

张志沂自幼苦读八股经纶,倍受封建思想的禁锢。他一生最大梦魇除抽大烟之外,可能就是娶了黄逸梵为妻。在那个男权时代,只有丈夫休妻之理,焉有妻子遗夫之道?然而,黄逸梵胆敢炒老公的鱿鱼,就等于在一个男人的脸上留下了一道永远也抹不掉的疤痕。张爱玲虽由父亲抚养,但心与母近,这就为日后父女的决裂埋下了种子。

中学毕业那年,张爱玲到母亲家里住了一个星期,因此被后母打了一个嘴巴,她本能的要还手。张爱恨透了这个让她捡穿“碎牛肉颜色”旧棉袍的女人,甚至超过了恨出身的姨奶奶老八。在得知父亲即将再婚的夏夜,张爱就有心把素未谋面的后母从阳台上推下去。这种强烈的愤怒感,。

后母看到张爱玲要跟自己动手,便尖叫着跑上楼去。随后,父亲便蹬着拖鞋从楼上咆哮而至,对着张爱一阵拳脚。张志沂用极端粗暴的方式维护了长辈的家庭尊严,宣泄了对前妻的愤恨,他无情地教训了忘恩负义的女儿。

无数次,张爱的头从左偏到右,再从右偏到左,耳朵被震聋了,坐到了地上,又躺在地上。张志沂仍然不肯罢休,他揪着女儿的头发又是一阵狂踢。事后,张志沂余怒未消,还扬言用手枪毙了张爱,并将她监禁在家中……

面对父亲的毒打与恐吓,张爱并未屈服,她始终没有放弃反抗。被打之后,张爱先到浴室照了照镜子,随后立刻到巡捕房报警,结果被看门的巡警拦了回来;直到被父亲关进空房,她仍希望天上的飞机能扔个炸弹掉进家里,好让自己与家人同归于尽。然而,还未等张爱的愿望实现,她就患上了严重的痢疾。

痛卧病床半年之久,张爱玲的身体有所好转,她便设法逃出了父亲的宅院。张爱玲说:“我在街沿急急走着,每一脚踏在地上都是一个响亮的吻。”全世界恐怕只有张爱玲能够如此贴切、奇妙地形容出逃后的喜悦……

当时,大多数女性的职业是结婚,女人只有依靠男人才能够讨生活,何况张爱玲并未成年,父亲是她赖以生存的全部。心疼张爱玲的老妈子劝她千万不要走出家门,否则会苦一辈子。然而,老妈子这辈子只学会了做乖巧女人,她永远无法触及张爱玲内心的独立世界。

父亲带给张爱玲的是肉体上的创伤,张爱玲则还以轻蔑;母亲带给张爱玲的是心灵上的磨砺,张爱玲则还以冷漠。

黄逸梵是一个强势的母亲,她为了自己的人生志趣常年漂泊在外,很少顾及一双儿女。这次,为了供养女儿完成学业,黄逸梵主动放弃了国外生活,认真地做了一次妈妈。

张爱玲在《天才梦》里写道:“在现实的社会里,我等于一个废物。”当然,人无完人,张爱玲是从小由老妈子伺候大的豪门小姐,哪里会削苹果、补袜子、洗衣、做饭,她甚至不清楚住了两年房间的门铃在哪……

一个3岁会背唐诗,7岁能写小说,中学便在英文报刊投稿赚钱的小天才,猛然间变成了母亲眼中的累赘,这种落差让张爱玲开始重新审视自己,重新界定母亲的爱。

女儿的种种不是,让母亲感到越来越失望。张爱玲说:“看得出我母亲是为我牺牲了很多,而且一直在怀疑我是否值得这些牺牲。”做为一个特立独行的妈妈,黄逸梵毫不掩饰地虐伤着张爱玲的自尊:我懊悔从前小心看护你的伤寒症,我宁愿看你死,不愿看你活着使你自己处处受痛苦;张爱玲生病时,黄逸梵说:反正你活着就是害人,像你这样只能让你自生自灭……

有人说,张爱玲与母亲之间的隔阂是因为战时紧张的经济条件造成的。这种说法并不客观,也不全面。张爱玲说过,母亲是个清高的人,有钱时对钱绝口不提,钱紧的时候也看得很轻;张爱铃还说:“在她的窘境中三天两天伸手问她拿钱,为她的脾气磨难着,为自己的忘恩负义磨难着,那此琐碎的难堪,一点一点的毁了我的爱。”

张爱玲与母亲的疏远,绝非仅仅是因为钱。黄逸梵未能耐着性子包容女儿的宅门小姐做派和张爱玲不能迅速满足母亲的期望,是母女二人的主要矛盾。随着母亲态度的转变和“磨难的脾气”与日俱增,使张爱玲开始怀疑世上的一切情,愈发孤冷与决绝。

同张爱玲生活了两年,黄逸梵更像是一位在履行合同的监护人,而不是视女如珍的好妈妈。黄逸梵一心要把张爱玲培养成自己想要的样子,而忽略了女儿的感受,这种做法让她的慈母形象距离张爱玲越来越远。经过黄逸梵的苦心栽培,她终于得到了一个“远东区”的女状元,同时也渐渐地失去了女儿心中“辽远而神秘”的自己。

张爱玲是个无情的人,她的情感早已被时间消磨殆尽;张爱玲是个有心的人,她一直都惦记着如何报答和报复对母亲的爱与恨。胡兰成曾评价张爱说:“她从来不悲天悯人,不同情谁,慈悲布施她全无,她的世界里是没有一个夸张的,亦没有一个委屈的。她非常自私,临事心狠手辣。”

后来,张爱用两根金条买断了母女之情。黄逸梵的心都碎了,她哭着说:“就算我不过是个待你好过的人,你也不必对我这样,‘虎毒不食子’暧。”

在我们的世界,只有张爱最懂自己;在张爱玲自己的世界,她听得见花开花落的声音,看得懂草木一秋的悲忧。同张爱做朋友,即使你沉默不语,她一样会知道你在想些什么……

水至清则无鱼,人至察则无友。张爱玲就像是冰山上的一朵雪莲,独傲慎微的怒放着。她冷艳凝的才情,曾让许多座上宾朋感到高不可攀、仰目而止。胡兰成是个例外,这个久经风月的情场活化石,最终成为第一个开启张爱心扉的老男人。

不怕流氓会武术,就怕流氓懂艺术。会武术的流氓终归是流氓,而懂艺术的流氓有可能是兼职的艺术家。胡兰成为人风流成性、多才多艺,堪称是会直立行走的艺术珍品。这位传奇的拈花情圣身兼数职,不但能文擅写,而且讲格局,更是通晓女性心理的妇女之友。

树大招风,才高惹云月。张爱玲与胡兰成撞了个满怀,绝非是生活的偶然。“窈窕淑女,君子好逑”,张爱玲是惊艳脱俗的乱世佳人,自然会被风流才子们垂涎三尺,“不怕贼偷就怕贼惦记”是最朴素的民间真理。

胡兰成也绝非等闲之辈,这个土生土长的乡下娃子靠笔杆子起家,深得陈璧君器重,随后成为汪精卫的御用文胆,。胡兰成一生有许多光鲜的头衔,现在看来,所有光环加在一起都不及“张爱玲的第一任丈夫”神秘耀眼

自古才子配佳人,张爱与胡兰成相识,充满了浪漫传奇色彩。1943年10月,胡兰成任汪经济委员会特派委员,素有“民国文妓”之称的苏青给他寄来《天地》月刊。由此,张爱玲的短篇小说《封锁》传入胡兰成手中,二人的爱情故事也随之拉开帷幕。

风云莫测,世事难料。曾经有很多人疑惑不解,张爱玲为何会爱上一个阅女无数的老渣男。其实,除了胡兰成天生具备惹女心动的魅力之外,所有答案都已被张爱玲写进了《封锁》。显然,胡兰成比其他读者更懂这篇小说。

《封锁》写的太好了,惜墨如珍的胡兰成被张爱玲的文采震撼的几近痴狂。胡兰成说,他躺在藤椅上,才看了两段身体便不知不觉地坐直了,而后他认真地读完两遍,仍觉得意犹未尽。直到他从《天地》第二期又看到了张爱玲的文章和照片时,还会无缘无故地傻笑不止。

生活有时是枯燥、乏味的,张爱玲用文字把这种往复的单调比拟成电车轨道,永无止境。一个未婚少女的心思就这样巧妙的被张爱玲嫁接到了《封锁》的女主角吴翠远身上。

张爱玲和吴翠远一样,都需要一个崭新的自己作为生活的起点,一场婚姻、一段恋爱,哪怕一次不完美的邂逅,也能让死如水的生活泛起微澜。

外行看热闹,内行看门道。老辣劲道的胡兰成读懂了《封锁》,看透了吴翠远,同时也看穿了文字背后的张爱玲。

胡兰成是见字识美人,踏花留余香的“老司机”早已对《封锁》了然于心:吴翠远只是一个符号,真正赋予她思想和灵魂的是张爱玲。所以,只要在吴翠远和张爱玲之间划一个等号,他便可以随心所欲地走进张爱玲的内心世界

《封锁》的构思突兀精妙,人物立体鲜活,为了确保故事情节生动合理,张爱玲为一场短暂的邂逅铺设了诸多前提,几乎占尽了天时、地利、人和。同时,张爱玲缜密细腻的文字,也为胡兰成提供了无限可能。

封锁了,电车不动了,整个城市睡着了,时间仿佛静止了。正当人们百般无聊时,小说最重要的男配角董培芝出场了。男主角吕宗桢为了躲避董培芝的搅扰,坐到了吴翠远身旁。随着董培芝的跟进,吕宗桢不得不硬着头皮假装撩妹、拍婆子。于是,一场假戏真做,弄假成真,永无结果的恋爱故事开始了……

如果没有封锁,电车上的人始终都像没有灵魂的躯壳,毫无思索地接受着生活的无奈;如果没有睡着的城市,便不会有静止的时间隔断的空间吕宗桢也不过是吴翠远眼中触目即忘的“死人”。

封锁了,一些人有了思想,吕宗桢开始质问生活,吴翠远也被赋予了情感,先是羞红了脸,后来泪珠飞溅其实,吴翠远和张爱玲都渴望一场爱情,只是从她们眼前经过的男人都是一些没有温度的生命过客,她们等待着吕宗桢或胡兰成的出现……

张爱玲的高妙之处就在于暂时赋予了人们思索的时间,让男女主人公在现实面前做了片刻挣扎,而后又陷入永恒的无解状态。

生活的惯性就像是定向的电车轨道一样冰冷无情,吕宗桢、吴翠远和文尾的那只“乌壳虫”,早已麻木地习惯了固定的生活模式。它们按照预设的程序走走停停看看走走,最终将爬回巢穴,来不及思索人生……

当男主角进入状态开始诉说家庭不幸时,胡兰成喜出望外、如获至宝,他从吕宗桢身上截取了张爱玲的恋爱观、婚姻观和价值观。《封锁》简直就是张爱玲为胡兰成私人订制的豪华大礼:

女主角吴翠远25岁,未婚。男主角吕宗桢35岁,已婚有妻女,二人相差10岁;张爱玲24岁与胡兰成一见倾心,未婚。胡兰成38岁,3次婚姻,有子女,二人相差14岁。这种巧合很容易使胡兰成将张爱玲带入角色,并以救世主的身份出现在张爱玲希望的梦境中。

此时,胡兰成早已信心满满,他找到了开启张爱玲心扉的金钥匙:胡兰成=吕宗桢,张爱玲=吴翠远,胡兰成+张爱玲=现实版的《封锁》。参悟透了这个爱情程式,就相当于一个职业赌徒在斗地主时摸到了“王炸”和“四个二”。胡兰成在《民国女子》中讲:“我竟是要和爱玲斗……”

二人初见时,胡兰成俨然把自己的客厅视为停滞的电车,张爱玲自然便成了他身边的吴翠远。胡兰成见多识广精通时局通古博今,他高谈阔论、口若悬河,可谓是字字生风拂面,句句化雨润心……

临别时,胡兰成紧扣主题,时刻不忘在张爱玲面前扮演现实版的吕宗桢,他说:“你的身材这样高,这怎么可以?”事后,胡兰成得意地说:“只这一句话,就把两个人拉的很近。”

张爱玲是一个幽微至极的女人,一根针掉在地上她都听得见声音,至于男人的心思,她更是分毫巨细。正如张爱玲在《封锁》中说:女人就像冬天男人嘴里的一口呵气,你不要她,她就悄悄地飘散了……试问,世间除了张爱玲,谁又能如此形象贴切地剖析饮食男女?

张爱玲是勘破世间人情的尤物,她懂自己,她更懂胡兰成,因为这个男人也懂她。所以,张爱玲说:“因为懂得,所以慈悲”。张爱玲与胡兰成注定有一段姻缘——知音难觅,知己难求。

初见胡兰成,张爱玲听这个男人神聊了5个小时。张爱玲说:“见了他,她变得很低很低,低到尘埃里,但她心里是欢喜的,从尘埃里开出花来。”张爱玲之所以静静地聆听,是因为她了解男人,更了解女人。正如她在《封锁》中所言:恋爱中的女人不爱说话,因为她知道,男人彻底懂了女人后是不会爱她的……

胡兰成天生是一尊对女性有求必应的“活菩萨”,他知道如何广行布施才能让女人们感恩戴德。张爱玲说,乱世没有家,所以她让整个城市睡着了,后来便有了《封锁》中短暂的爱情;胡兰成像一把可以看得见女人思想的梳子,他可以按照女人的心思把它们打理成任何款式。是,“胡兰成、张爱玲签订终身,结为夫妻,愿使岁月静好,现世安稳。”被二人写进了一纸婚约。

《封锁》其实就是张爱玲与胡兰成的情感花絮预告,胡兰成原本可以为《封锁》再续一千个完美结局。然而,这个唯一可以走进张爱玲灵魂世界的男人,同样也能开启诸多女人的心扉。人性的贪婪,使胡兰成处处留香,最终这个花心的男人为《封锁》圈点了一个最真实的句号。

张爱玲是上天遗落凡间的精灵,上天赋予了张爱玲敏锐独秀的灵性,同时也赐予了她拒人千里的冰晶傲骨;张爱玲像一轮冷月孤悬于世,俯瞰苍生,她总是在不经意间揭示着人性的苍凉……

不管多么抽象、乏味的事物、景象和心理活动,张爱玲总能用文字轻松地引人入胜。她善于移情于物、以物传情、递意入心的写作风格,使中国文坛又多了一位独具匠心的美女作家。

张爱玲的文字清新澈洌灵动、独到自然锐韧随性,它们鲜活到了可以使人看见画面、听见声音、闻见气味、摸到实物,从而达到了触及灵魂的境界。

从前看《水浒传》,只觉得鲁提辖拳打镇关西写的高妙。施耐庵好似被镇关西灵魂附体一般,他将挨拳头的滋味描摹的如同己受,仿如带读者观摩了一场视觉盛宴;张爱玲不但是一个优秀的作家,天生还是一个好导演,她总有办法让读者深入剧情,并亲临现场参与表演。

《金锁记》中,张爱玲描写曹七巧追忆往事的那段文字堪称精典“朝禄从钩子上摘下尺来宽的一片生猪油,重重的向肉案一抛,一阵温风直扑到她脸上,腻滞的死去的肉体的气味…… 她皱紧了眉毛。床上睡着的丈夫,那没有生命的肉体……”

以上描写,借用了现代电影蒙太奇式的镜头组合。人物、情景、心理活动浑然一体,过去与现在、现实回忆穿插的自然默契,犹如信手拈来一般随性随心。

张爱玲的文字具有魔力,仿佛使读者身临其境地站到了曹七巧身旁,看到了肥腻的生猪油,听到了肉与肉案碰撞的声音,闻到了腻滞的猪油味。那阵温风不仅扑向了曹七巧,同时也扑到了每个人脸上,从而使人情不自禁地联想到:七巧的丈夫如同腻滞的、死去的生猪油……

张爱玲笔下触及的人性更是让人感到苍凉无比,不寒而栗:“她摸索着腕上的翠玉镯子,徐徐将那镯子顺着骨瘦如柴的手臂往上推,一直推到腋下。她自己也不能相信她年轻的时候有过滚圆的胳膊。就连出了嫁之后几年,镯子里也只塞得进一条洋绉手帕。”

人性是难以言表、复杂而抽象的东西,张爱玲仅用一只手镯和一条手帕,便让扭曲的人性附着到了一只手臂上。

徐徐往上推,一直推到腋下。这个瘆人的动作令人浑身发麻,毛骨悚然。同时,曹七巧由年轻变老、由人变鬼的蜕变过程也被一览而尽。最终,一只手臂将泯灭的人性演绎到了极致。

1943年,张爱玲凭借《沉香屑:第一炉香》名噪上海滩。从此,23岁的小女人便尝到了“出名要趁早”的喜悦。同年,张爱玲又连续创作了《金锁记》、《倾城之恋》等作品,从而奠定了她在中国文坛不可替代的位置。

有人说,张爱玲的作品弱于架构、空于格局、滥于炫技。然而,尺瑜寸瑕并不足以影响她成为中国屈指可数的优秀作家。

70多年以前,一个小女人用文字在上海滩堆砌了一把人性度尺。这把尺子就像一条带有刻度的射线,只有起点而永无穷尽,它将随着时间的延展不断地丈量着世人的灵魂。直到今天,张爱玲笔下的葛薇龙等人依然如影随形……

历史是一条由岁月积淀而成的长河,每个时代都是一道滚动奔腾的波浪。世间的悲喜和人性的善恶,从一个时代传接到另一个时代,永无休止。

张爱玲是活在两个时代夹缝中的女人,但她更像是凌驾于波浪之上的波光。张爱玲不属于某个时代,她只属于自己;张爱玲不会攀附时代顺势而生,她更不会与自己妥协。最终,这个女人离开了上海滩,客死他乡……

如今,张爱玲走了,世间又少了一个真诚的生命。曾经属于张爱玲的月光,至今还在抚触着我们;现在属于我们的月光,也将摩挲着遥远的未来。只是月下缺少了冷傲的张爱玲,便缺少了一份耐人寻味的苍凉。(扫码关注微信公众号:e朝e夕。撼动地球需要一个支点,共享思维,影响世界,感谢有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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